大蜀皇宮太和殿外,太監和宮女忙得不可開交,有聽侯差遣的,有提著食盒上菜的,每個人都神情緊張。
他們都知道,今天坐在這裡的不僅有本朝文臣武將,還有大宋的晉王殿下以及大大小小的文武官員。他們知道這些人不是來做客的,而是來搶地盤的!
他們已經得到了準確的消息,如今大蜀國的大部分城池都被宋軍占領了,眼下國也已經被自己的皇帝親自拱手讓人了!不少人甚至想到了開門揖盜這個成語!
看來這些身披鎧甲、腰懸長劍、滿麵凶光、操著中原口音的就是大宋王朝的將軍了,過了今夜他們便將接管這裡的一切了!
幾乎每一個人的心裡都五味雜陳。他們知道自己的命運將再一次麵臨被人改寫。
被這些宋人改寫!
未來的日子到底將何去何從,他們既感到恐懼又感到迷茫!宮女還好一些,逐出皇宮,要麼回家,要麼嫁人。但是做為太監,自然隻能在皇宮裡呆著,可如今蜀國投降了,蜀王也不是皇帝了,這裡以後再也不是皇宮了,他們這些太監自然不可能繼續留在這了。
如果宋帝網開一麵,允許大宋皇宮接納他們,雖然解決了他們的溫飽問題,但這又牽扯出另外的問題,比如背井離鄉,身處異地,思鄉之情難免揪心,更讓人顧慮重重的是今後的日子會更加仰人鼻息!畢竟是亡國的太監!太監已經沒有了尊嚴,亡國的太監豈不更讓人踩到爛泥裡,永世難以翻身?
不少人隻能心裡默默歎息自己的命運的悲苦!
他們小心翼翼的服侍著這些權貴們,誰也不敢大聲喘氣,生怕一個不小心便給自己惹來了殺身之禍!
常言道:主辱臣死!
大蜀皇帝從堂堂九五至尊天子之位一夜之間便被人從雲間拽落到凡塵,變成了亡國之君,大宋的一個臣子,泯於眾人!其身份轉換的落差實在太大了!
誰也不相信蜀帝的心情真的和他臉上的表情一樣波瀾不驚!
眾人篤定,不管蜀帝表麵上看起來多麼的淡定,多麼的從容,他的內心絕對是波瀾起伏!絕對充滿了委曲、憤怒、仇恨、不甘!
隻要現場出現任何一個紕漏都可能會引起宋國人的不滿進而借題發揮,敲打蜀帝、侮辱蜀帝!蜀帝一旦被敲打或辱罵,自然惱羞成怒、無地自容!然後那個不小心犯錯的太監或宮女就隻能自認倒黴!
至少杖責三十!
不死也殘廢!
所以誰也不想當那個倒黴蛋!
趙光義和孟昶兩人的食案並排而放,坐北朝南,同向而坐。趙光義坐在東首,孟昶坐在西首。兩人之間相距一丈。
大宋官員和大蜀官員的食案則分列東西兩側,相向而坐,由北向南依次排開,雙方官員正好一一對應,大宋出席三十人,所以大蜀也派了三十人出席。
東側以鳳九霄王為首,王全斌、劉光義等人依次而坐。
西側則以蜀相李昊為首,孟玄喆居然排在第二位,第三位則是司徒趙季良,後麵官員則按照官職高低依次而坐。
三十張食案排成一列,猶如一條長龍,離蜀帝最遠的那張食案已經超出三十丈開外了!
趙光義看著自己眼前的食案,桌麵雕工細膩,連綿不斷,居然沒有拚接的痕跡,這竟然是由一整塊金絲楠木雕刻而成的!他立刻笑道:“蜀王果然會享受生活啊,這麼完整的金絲楠木恐怕價值不菲吧?”
孟昶淡然一笑,“是的!我曾經也以為貴的就是好的,現在想想,有些幼稚啊,讓殿下見笑了!”
趙光義笑道:“豈敢!追求榮華富貴是一個男人正常的夢想,怎麼是幼稚呢?我也夢想有朝一日能用上這般昂貴的食案,可惜窮啊!哈哈!”不少蜀國大臣不禁臉色微變,感覺趙光義似乎話裡有話,好像在挖坑,不禁開始擔心孟昶會不會掉到坑裡。
孟昶不動聲色,笑道:“晉王開玩笑了。如今大宋鐵騎席卷天下,宋帝不日便可成為秦皇漢武、唐太宗李世民一樣的絕世人物,一統天下,富有四海,怎麼會窮呢?”
趙光義看著孟昶的眼睛,突然大笑道:“蜀王說的有道理,當浮一大白!”說著就舉起了案幾上的酒杯,杯裡已經有酒。
“這一杯,敬蜀王!”說著一仰脖把酒乾了!
在宋帝的冊封聖旨未到之前,趙光義便先以蜀王的名號稱呼孟昶!
一股辛辣順著喉嚨一路向下燃燒,“好酒,夠勁!”趙光義感覺這酒如同燒刀子一樣辛辣,酒勁著實有些大,食管似乎真的燃燒了起來!
但酒香四溢,卻比燒刀子醇厚綿長,回味無窮,絕對比燒刀子高出不知多少個檔次!
晉王先乾了,眾人自然不敢怠慢,不管是大蜀還是大宋的官員紛紛仰脖乾掉。不少人喝完之後立刻麵目扭曲,露出了痛苦之色!
這酒勁也太了!
王全斌、劉光義等宋國武將雖然平時酒量極高,但如此烈酒還是生平第一次喝到!
他們曾經喝過南唐的紹興女兒紅,酒甜得不得了,柔得要命,要不是酒有限,他們每個人估計都能喝十壇八壇沒問題!
但這一杯烈酒下去,當場便有些酒氣上湧,頭重腳輕,飄飄欲仙,估計五杯酒下肚子以後就得躺下!
鳳九霄緩緩放下酒杯,正在琢磨這杯酒,卻聽趙光義笑道:“副使大人可知此酒來曆?”
孟昶一直猜測這個被晉王恭恭敬敬讓到首座的少年是什麼身份,突然聽他提到“副使大人”,頓時恍然!
鳳九霄笑道:“此酒醬香突出,醇厚淨爽,幽雅細膩,回味悠長,空杯留香持久,絕對是酒中佳品,上上之選!”
孟昶笑道:“看來副使大人是懂酒之人!”
趙光義笑道:“這才哪到哪?隻品嘗出酒好那算什麼?副使大人還能嘗出這酒是什麼酒!”
蜀王一怔!
不禁他覺得不可思議,就連大蜀王朝的所有官員都覺得不可思議!
蜀王突然舉起玉杯,聞了聞,隻覺濃香撲鼻,閉上眼睛想了想,假如自己是副使大人的話,如何僅品嘗了一口就能分辨出這酒壺中裝的是什麼酒呢?就連自己今天都不知道上的什麼酒!他隻讓劉公公上最好的酒,最好的菜,以達到最高的迎賓規格,不讓大宋晉王挑出毛病來。
在他看來,綿竹的劍南燒春、射洪的沱牌春酒,都差不多,喝一口辣嘴,喝多了挺美!暈暈乎乎好不快哉!他的目光不權看向劉公公,劉公公看看了孟昶,連忙走近想附耳說悄悄話,鳳九霄卻擺手道:“這酒出自古藺縣二郎鎮,對吧?”
劉公公頓時大驚!
簡直匪夷所思!
孟昶一見劉公公神情便知道鳳九霄已經猜中!
“副使大人如何得知此酒的存在?真乃神人也!”孟昶不禁豎起大姆指!
一眾蜀國文臣武將亦是滿臉的不可思議!此時雖然各大王朝都有商業往來,但跨國販酒的迄今沒聽過!主要是運輸難,運費高,尤其酒壇是易碎口,保鏢根本不敢接單!除非加錢!
蜀國人陷入了
趙光義看在眼裡,樂在心頭!
他就是要借鳳九霄品酒的機會再給蜀國一記重擊,讓他們徹底臣服大宋的實力!
當趙光義一提起鑒酒的事,鳳九霄就知道他心裡的小九九,配合一下也無傷大雅,所以他才故意語出驚人,當仁不讓、毫不謙虛,直接指出這酒出自二郎鎮!
孟昶笑道:“副使大人以前來過成都?”
“來過!”
“也喝過這二郎鎮的酒?”
“喝過!但不是在成都喝的!是在衡陽!我的一個朋友家裡!”
“哦?大人的朋友居然有我們這個…”孟昶扭頭看向劉公公,劉公公會意,立刻接道:“枸醬酒!”孟昶立刻道:“對,枸醬酒,衡陽離此地恐怕五千裡不止,貴友家裡竟然藏有此酒,中間恐怕費了不少力氣吧?”
鳳九霄道:“不錯!我那朋友特彆愛收藏酒天下各地的酒他都有收藏!可惜他不愛喝,所以他家的酒都被我喝了!”
孟昶哈哈大笑,“那你每次喝他的酒的時候,他豈不要心疼得要命?”
鳳和霄眼中漸漸深邃,聲音也有些飄忽,“他從不心疼!他告訴我,不管哪種酒,隻要覺得好喝,喝沒了他再買!不論是哪裡的酒,不管距離有多遠,也不管價格有多貴,他都會派人去買。”
孟昶不禁感慨道:“貴友真是項天立地的豪邁英雄!可惜無緣相識,不知副使大人可否引見啊?”
他突然發現趙光義等人的臉色變得凝重了起來,心知自己的話不妥,卻又不知道錯在了哪裡,一時惴惴不安!
鳳九霄淡然道:“不好意思了殿下,我這個朋友已經離世了!”
“啊?離世了?”孟昶總算明白了氣氛為什麼突然尷尬了,連忙說道:“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