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一隊人馬正夜行於朔州境內,他們另外攜帶著數百匹良馬,以及相同數量的駱駝,駱駝全馱著糧袋,馬匹則空著馬背。
帶隊之人年近五十,名新興,是“契胡”部族的領民酋長,以祖先的居住地“爾朱”為姓氏。與他並行的是其獨子爾朱榮,隻有七歲稚齡。
這些爾朱勇士從肆州秀容川出發,目的地為恒州狩獵兵團的第二駐營地……武川鎮,南戍營。
月夜下的山河不是誰都敢欣賞的,膽怯者會覺得山如妖魔,湖水駭魂,膽壯者則恨不能手順風長,將山擒近,將湖挽於手心。
爾朱勇士們都屬於後者。
“阿父,我們把良馬獻給朝廷,陛下會嘉獎我們的忠心,可是那些朝中重臣表麵和我們結好,根本瞧不起我們。今次阿父為什麼非得主動去武川鎮送馬?”
“嗬嗬,不和我賭氣了?”
“我問清楚後再繼續賭氣。”
“彆撅了,嘴巴再撅,比駝峰都長了。”爾朱新興語氣一轉,令隊伍緩行後,說道:“我年紀大了,就你一個孩兒,有些事可以和你講了。”
若換成彆的孩童,一定趕緊道些“阿父正當壯年”之類的話,爾朱榮隻肅目聆聽。
“太子新立,可太子的生母那麼巧,死在了遷都路上。陛下文韜武略,但又過於仁厚、多情。”
“父親懷疑馮皇後?”
“輪不到我懷疑誰,但是牝雞司晨……聽說陛下的身體又時常不適,唉,都不是好征兆。所以我願舍些良駒,結好朔、恒二州刺史,才能在大亂到來時,儘早得到有用消息。”
爾朱榮長得十分清秀,眉眼越皺,越惹人喜愛。“阿父……”
爾朱新興靜待孩兒詢問疑惑。
“什麼叫貧雞死沉?越貧窮的雞不是越輕嗎?”
“哎呀……這就是我去武川鎮的第二個原因哪,我打聽過了,這次恒州大狩獵的人員裡,有位魯地大儒孔夫子,我想懇求元刺史,讓你拜見名師一麵。”緊接著,爾朱新興給兒郎解釋什麼叫“牝雞司晨”。
爾朱榮一邊記住,一邊琢磨阿父的意思,糟了!難道想把他送到平城上學?哼,他絕不去!
次日一早,葫蘆海周圍黃沙浮天,狩獵的恒州勇士們再度啟程了。
尉窈今天試著自己騎馬,當緊張到極致,反而能衝破桎梏,使騎術提升一台階。
再說奚驕、元子直等人,氣了一夜,他們記住崔族聚集的位置,所以輕易並入崔族人馬的洪流中。奚驕認為己方有八個人,白天路途這麼長,總能尋到機會報仇的。可是奔逐間才發現,保護崔族的府兵身形相似,兵衣、風帽全一樣,根本分辨不出哪個是搶手串的那個人,隻得咽下昨晚的氣。
到達陰山南麓,仰頭可見樹木蔥嶺,腳下綠草茂盛,正因土地肥沃,才被柔然人年年覬覦。狩獵隊伍沿山腳的平原向西,隊首與隊尾的距離越拉越長。
但勇士們狂野的歌聲始終嘹亮,貫穿路線,將陰山之南的鳥雀悉數驚飛。
“男兒欲作健,結伴不須多,鷂子竟天飛,群雀兩向波。”
“放馬大澤中,草好馬著膘,牌子鐵裲襠,兜鍪鸐尾條。”
趙芷熟悉路線,控製著馬速,在五月初三下午到達武川鎮南戍營。
武川鎮又彆有風貌,平原牧草,四野與天際相接。
“阿母,這裡真好。”尉窈放眼望,身心都輕得要飛起來了。
趙芷跟著女兒笑,心想,長久呆在這就不好了。
“哎呀,哈哈。”孔毨也到了,下馬就踩了一腳馬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