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考結束時,恒州的冬季大狩獵已經開始,勇士們的狩獵地被劃定為四處,分彆是平城北郊的白登山,州境北部的青牛山,州境南部的白狼堆,以及州境西部緊鄰朔州的七介山。
鮮卑勇士習慣在寒冬季節遠途奔行,目的除了掠奪牲畜,也要掠奪異族人口。可是此風俗從今年起不一樣了,其實不光是恒州,從西往東數,夏州、朔州、燕州、安州,今年的冬獵範圍全都未出州域。
這變化看似和高車部落在邊鎮叛亂有關,實則和朝廷刻意降低北州的軍事地位,及漠北各族的經濟、軍事衰頹有關。
白登山下,苟主簿發出感慨:“獵人不能外出打獵,就得吃囤糧。”早在武川鎮元鎮將送來柔然內亂的信箋時,他就憂慮到這種境況了。
元誌大手一揮:“該吃就吃,等沒得吃了,我帶你們謀彆處!”
號角聲起,勇士們爭先恐後進山。
最後進山的人馬,大多是未到成年的學子,尉窈也在其中。他們來此是增加閱曆,感受寒冷中狩獵之艱苦,如果能射到前方勇士漏掉的野兔、山雞什麼的,便算不虛此行。
元狼蟋是女郎中少有的高猛身材,她和靈敏矯健的元靜容、箭術頗良的長孫稚衝在先,尉窈、郭蘊、柳貞珠跟在後,六女郎約定好了,倘若在山林中分散,那元靜容就護住尉窈,元狼蟋護郭蘊,長孫稚護柳貞珠。
有人喜歡冒險,有人喜歡後勤雜務。
山下營地,尉窈的父親尉駰和苟主簿、一眾文吏圍著火盆坐。
苟主簿很喜歡和尉駰聊天,他覺得尉駰有謀才,又甘於遁世,在當今世道裡,此類人太少了。
“尉夫子第一次來狩獵,可惜沒趕上好時候啊,去年咱們恒州的勇士一路向北,與朔州,武川、撫冥等鎮兵會師於柔然境,最遠的到達了穹隆嶺!沒想到才一年時間,勇士們無處征伐,良馬馳不出州境,真不知明年又會是什麼樣。”
尉駰用一根細柴在地上畫匹馬,回應道:“牧民學會了屯田,就顧不上遊牧,如果不能兼顧,屯田好還是遊牧好?”
苟主簿欣喜對方懂自己之意,於是情不自禁重複尉駰最後這句話:“是啊,屯田好還是遊牧好?總得試一試才知。”
極遠處傳來的虎嘯,令營地所有人都站起,遙望山高林遠的東北方向。
白登山的東北是峰巒峭拔的紇乾山,拓跋族在平城建都時的歌謠“紇乾山頭凍殺雀,何不飛去生處樂”,指的就是這處大山常年積雪,連鳥雀都能凍死。
苟主簿回過頭來,怕尉駰擔憂女兒尉窈,便道:“尉夫子放心,除了少數學子進深山,其餘全在外圍,而且凶猛野獸受勇士驅趕,隻會逃往深林邃穀。”
主簿說得沒錯,朝廷狩獵的另個作用,就是驅逐山林的猛獸遠離百姓生活區,隔幾個月嚇唬一回,令野獸生畏,將各自領域縮退到群山之裡。
巳初。
尉窈已經接近半山坡了。
對她們這些沒大有爬山經曆的女郎來說,登外圍的山坡正好,同樣的步步難行,但基本不會遇到泥石滾落的致命危險,也不會誤闖進蟒蛇、毒蜂巢穴。
而且前方的勇士在趟過這片山頭時,根本不會消耗箭矢於野兔、山鼠、石雞等小型獸禽,所以尉窈這些學子無論走與停,都有小獸匆匆過路,不因懼怕人而躲起來。
尉窈瞄準一隻彩雀。
“嘣”,箭發。
“啊——”女郎們為尉窈歡呼,“射中啦,太好了!”
尉窈自己更是樂得手舞足蹈,揀起獵物後,六女郎有說有笑繼續前行。
“你們看,這一地落的是什麼果子?”長孫稚指著前方樹下已經枯了的紅果問。
柳貞珠說道:“是山茱萸,聽說紇乾山中的山茱萸非常多。嘻,我揀些回去,看能不能煎茶喝。”
尉窈:“那我也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