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鬆林彆院,尉窈把講學經過全告訴父母,她分析著自己的觀察:“我覺得那三位記錄女官,至少分成兩派,梁女官應屬歸順的降俘。待我和善的那位年長女官姓張,洛陽口音重,任‘供人’職,也是四品女官。”
尉駰:“這麼說,張女官是洛陽縣本地人。”
尉窈:“應當是。”
尉駰感慨:“奚官署僅為宮中一角,便充斥著明爭暗鬥,倀鬼仗勢欺人,和善者也得防備,未必是真和善啊。”
“阿父阿母,我不怕!”
尉駰被女兒的緊張逗笑,說道:“放心吧,我們要是約束你,不讓你隨自己的心性拚搏,根本不會來洛陽。明天進宮後,你依舊秉持講學初心,彆跟任何宮人交談學業之外的任何話,隻要占住道理,彆怕得罪她們。”
“嘻,我明白了。”
下午,烏雲遮蔽起洛陽上空。
皇宮內,新帝元恪的臉龐比烏雲還要陰沉。如今鹹陽王元禧任太尉,位高權重,命人送進齋宮一道奏請,內容是派遣侍臣前往各郡各縣巡察,考核官員的功績。
元恪搓動著手中的棋子,對幾個親信近侍說道:“太尉這道奏請,明為體察民情疾苦,實則以他一己私怨考功官員,安插親信,排斥異己。”
趙修已不是最低賤的白衣侍從,升為了禁中侍衛,他發狠道:“屬下帶人殺掉鹹陽王?”
元恪早已習慣趙修的蠢,沒理會這廝,吩咐宦官王遇:“你把奏請之事透露給北海王、任城王,既然阻止不了鹹陽王的野心,那就讓所有輔臣都參與。”
這時寇猛提著食盒走進來,身上淋濕有雨點。“陛下,禦細監烹製了各樣米糕,陛下中午沒怎麼吃飯,看哪樣愛吃,稍進一些吧。”
元恪:“也好,歇歇眼。”
寇猛往外取米糕,每取一樣,禦醫王顯用針試毒不說,趙修還蹲在一旁,切下每樣米糕的一角,先行嘗食。
“嗯,好吃。”
元恪這才稍稍吃一些。
皇帝不好當,這時也不能完全休息,他讓王遇念誦齊興學舍的講學記錄,前麵幾名講師全敗在宮學生的連番提問裡。元恪擺下手,示意相似的記錄不用再念,他氣道:“要教詩,就不能隻會詩,這些宮學生固然可氣,講師也活該!”
王遇翻到最後,稟道:“今天上午的講師叫尉窈,講學記錄是全的。”
接下來,他從《定之方中》的“定”字含義,念到尉窈和宮學生的對罵,再念誦講學內容,最後是尉窈和七王元恌的對話記錄。
趙修不學無術,連對罵那幾句都不能全懂,他隻聽出尉窈是個脾氣剛直的女郎,不由自主想馴服對方。“陛下,屬下覺得這個女講師挺對屬下的脾氣,能不能把她賜給屬下啊——”
殿門口的齋帥王仲興、執刀侍衛寇猛都聽到了,嫌惡地掃向趙修一眼。
往常趙修朝元恪拉長著音懇求撒嬌,元恪即使不答應,也不會真生氣。
這次不一樣。
從王遇念述的講學內容裡,元恪知道尉窈除了把詩讀通透了,訓詁基礎也極其紮實,他才有個想法,想樹立尉窈為詩章榜樣,證明不是隻有漢世族、蕭齊的少年人擅長讀書,鮮卑族的少年人同樣擅讀書!
誰料此念才湧出,就聽到趙修的齷齪請求。
元恪把手上沾的米糕殘渣彈到趙修臉上,半點笑容不見道:“滾出齋宮,何時想明白犯了什麼錯,再來謁見。”
犯了什麼錯……犯了什麼錯?趙修恐懼不已走出宮室,可惜雨再大也澆不明白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