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侍官劉騰的宅子,在西陽城門禦道北邊的延年裡,等他忙完一天的差事回到住宅,天色已經將黑。
劉渾哭喊“父親,你咋才回來呀!”
劉騰的長子劉順說道“父親彆擔心,六弟的腿找醫者看過了,隻要半年裡不受力,就不妨礙以後行走。”
劉渾一抽一噎,啞了的嗓子好似十隻鴨子集體上吊“我自己哪能摔成這樣?是有人想害死我啊!父親得給我報仇!嗚——我半年不能走路,那我想娶宮學的尉女師豈不是要等……嗝!父親,父親為何指我?”
劉騰細聲細氣問“你說你想娶誰?”
“宮學,教《詩經》的尉窈。”劉渾知道父親動怒,頓時不敢嚎了。
劉騰再問“尉女郎是講師,不是女師,上麵點名超升她為四品女官。渾兒啊,你配不上她。我問你,是有人特意跟你提尉女郎?還是你偶然從哪聽到的?”
劉渾老老實實回話“宮裡的內官蘇興壽常來咱家菜肆購菜,我知道父親和蘇內官在爭‘領中黃門’一職,所以每回他來菜肆,我都偷聽他和小宦侍說話。”
劉騰聽到這基本能猜出接下來的事,歎聲氣,慈愛之容摸摸劉渾的頭,囑咐“躺著吧,好好睡一覺。”
劉渾委屈點頭,不敢說腿越來越疼,根本睡不著,而且疼勁蹊蹺,隱隱約約往上走。
劉騰和長子走出屋舍,說道“我一直不願跟你們多說宮裡的事,如今不行了,要是再寵著你們,咱們父子將來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他伸手製止長子打岔,繼續道“之前奚官署幾個女官被殺,我與蘇興壽都因疏忽之責被免了‘冗從仆射’職務,沒幾天,我在巫詛案裡立了功,而蘇興壽攀著舊關係,找齋帥王仲興訴幾句苦,便和我一起恢複了‘仆射’之職。”
劉順氣憤不已“太不公平了!”
劉騰搖頭,不在意而笑“官場爭鬥各憑手段,沒什麼公不公平。蘇興壽處處和我爭,為什麼還常來咱家經營的菜肆采買?一是做給彆人看,讓彆人以為他與我交好。”
“二是宮裡的菜食一旦有問題,我們父子將麵臨塌天大禍。”
“第三,他常來,你們就放鬆了戒備,總想著套他的話,全不知他的話裡處處算計著你們。”
劉順“兒明白了。蘇興壽和王仲興一起侍奉過先帝,齋宮那邊下什麼詔令,蘇興壽自然比父親先知曉一步。”
劉騰滿意點頭“尉窈之才,是先被陛下看重,才命長秋寺的官長舉薦。因為近來大長秋卿外出辦差,剛剛返回,哪有閒工夫考察宮學的情況。”
“最重要的,尉窈的母親,是任城王府的護衛長趙芷。蘇興壽略施小計,就讓你六弟上當,想想真後怕啊,今天渾兒幸虧摔這一跤,不然……”
劉騰說著說著苦笑“嗬,我明白了。趙芷怎會不知道今天她女兒被授官的消息?若是她早早到千秋門那邊等她女兒,遇上渾兒蠢頭色腦的樣子,會不生怒?”
劉順大驚“父親的意思……六弟的腿是被趙護衛長打傷的?”
“極有可能。”劉騰當機立斷吩咐“渾兒不能留在京城了,明早你找幾個穩妥的仆役,把他送去譙郡族地。”
劉順應“是”,然後問“蘇興壽如此歹毒,父親打算怎麼還擊?需要兒做什麼?”
劉騰“什麼都不能做,至少眼下不能亂行事。我了解蘇興壽,他不會橫出此招數,必是有人想害尉女官,他趁機加了把柴,好坐山觀虎鬥。我推算,想害尉女官的一方,也是我得罪不起的勢力。”
他見長子鬱悶憂愁,於是輕拍長子的肩膀說“等待,不是不作為。想害尉女官的人,一計不成,還會出手的,等我知道後,透露給趙護衛,便能把她的怨氣引至真正的禍首。”
劉順立刻開心“父親威武!那樣的話,父親就成了坐山觀虎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