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貞君走出宮殿後,聽到殿內隱隱約約的訓斥聲“朕的姑母何等尊貴……太縱著你們……”
尊貴?元貞君對“尊貴”二字無比厭惡,每次聽到都心頭攢淚。當年先帝為籠絡歸降的劉宋宗室劉昶,把她嫁給劉昶的兒子劉承緒,劉承緒醜陋又天生駝背,如果她真的尊貴,為何抗拒的聲音無人應和、無人憐憫?
好在她命硬,把劉承緒熬死了,然而沒安生幾年,她被幽後的弟弟馮夙盯上。既然她是尊貴的公主,為什麼先帝不細細打聽馮夙的為人,不問她合不合意對方,僅聽幽後那賤人造謠她和馮夙兩情相悅,就又逼她嫁馮夙?
今天她又“尊貴”了。倘若陛下真敬她是姑母,平時在侍衛跟前常說些敬重長輩的話語,區區一常侍敢當麵頂撞麼?
她都走了,故意讓她聽見些不疼不癢的訓斥,不思量就罷了,一思量,真是寒心。
侍衛陳掃靜捧著個漆盒快步追趕。
“長公主留步——長公主留步。我是齋宮侍衛陳掃靜,陛下命我給公主送一把玉篦子,言姑侄永親,來往該如篦齒之密。陛下還說,長公主往昔受委屈了,王尚書是良配,長公主可放心準備親事。”
“昔日在東宮時,我見陛下鬢角的發有些散了,就給陛下重新梳頭,還跟陛下說,姑侄永親,猶如篦齒之密,原來陛下也還記得。”元貞君接過漆盒,向齋宮方向揖禮謝恩,剛才受氣,她隻在心裡哭,麵容硬氣,現在不氣了,眼眶泛紅。
陳掃靜一副猶豫再言的樣子說道“長公主不必和趙常侍一般見識。不過趙常侍確實是有本事的人,自從她來當值,我和其餘侍衛動輒瞧她冷臉,陛下賜她的顯貴,已經超越從前的趙侍衛了,往後啊……唉。”
元貞君“你剛才說你叫陳掃什麼?”
陳掃靜驚惶垂頭,不敢不答“靜。”
元貞君臉上重現厭惡,離去時一個眼風不給這廝。
哼,區區一梳頭的侍衛,也敢在她眼皮子底下煽風點火!居然想利用她除掉趙芷,這比趙芷的不識抬舉還讓她生氣……氣就氣吧,氣這麼多年都習慣了。
元貞君的眼神忽然間變得柔和又有光彩,因為尚書令王肅正朝著她這邊走來。她笑著等對方過來,心想,用多年的不如意,換個如意夫君,還算值。
王肅揖禮道“見過長公主。”
元貞君不說話,上前三步,這距離太近了,近到王肅耳朵泛赤,不得不收起揖禮姿勢。
他迅速看一眼她。
恰瞧見元貞君無酒自醉般瞅他腰帶下方。
“長公主,我有要事去……”王肅的話戛然而止。
元貞君輕抬手,小手指鉤住他腰帶正中的帶鉤“你忙你的,明日我去你府上,送你個新帶鉤。”
她是滿心開懷地走了,留下王肅好半天緩不回神,等心裡的浮躁壓下去,他趕緊去齋宮。
任城王被免官後,朝廷暫時沒補右仆射之職,左仆射元嘉整日飲酒不做事,各省各署的綜理政務、還有監察百官之責全落在他一人的肩上。
王肅來到宮殿前,隻見趙芷站在一邊挨鞭刑,打鞭子的是殿外侍衛寇猛。
十幾名閹侍在衝洗地磚,衝洗的水裡一定加了很多香料,但是仍難掩住令人作嘔的糞臭氣。
宦官王遇出來了,給王肅引路。
王肅問“出什麼事了?”
王遇低聲回“就在剛才,趙常侍打了陳掃靜,還把侍衛房裡的糞桶扣到陳掃靜頭上,陳掃靜犯糊塗,不知道換身乾淨衣裳再告狀,瞧把殿前弄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