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白已在京兆府獄住了幾日。
他有人關照,倒也沒有受很大委屈。
最苦的是達奚盈盈,莫名受了這無妄之災,在牢中十分不方便。原本白皙乾淨的肌膚上沾了汙漬,落在旁人眼裡總有種異樣的震撼感。
她覺得這牢不能白坐了,得借機取得薛白的信任,每每要找他搭話。
“郎君,奴家看那些獄卒比我們還不安,想必蕭炅快扛不住了,卻不知他為何不肯放了我們?”
薛白正在蹲馬步,睜開眼又閉上,道:“告訴你也無妨。”
達奚盈盈大喜,心想自己總算通過考驗,成為他的心腹了,不由也蹲了過去,湊近了聽。
薛白卻隻說了一個字。
達奚盈盈先是愣了愣,有些疑惑,之後恍然明白過來,低聲道:“原來如此,奴家本該早些想到這一層的。”
她看薛白無意多言,隻好轉向杜五郎,問道:“五郎一開始便動手打元捴,原是知曉此事嗎?真是深藏不露。”
杜五郎卻覺得她露太多了,忙把外袍遞過去,答非所問道:“你披上吧,那個,天氣轉涼了,萬一得了風寒。”
“多謝。”達奚盈盈接過外袍,自然而然道:“五郎幫我一下。”
杜五郎正有些慌,走廊那邊有獄卒過來,徑直打開牢門,他連忙上前,語氣自然許多,問道:“劉典獄,可是要放了我們?”
“京兆府獄招待不了五郎,伱的案子移交刑部了。”
“是嗎?刑部大牢我還未去過呢。”
“嘿,五郎又風趣,刑部覆審此案,你們未必要坐牢。”
“哈哈,那就借劉典獄吉言了。”
……
往刑部的一路上,杜五郎都在與前來押送他們的獄卒聊著。
“這位長吏,我看你腰間的牌符比京兆府獄的典獄們還多兩枚?”
“這是用於出入皇城、尚書省。”
“大理寺典獄就隻有皇城牌符,但沒有尚書省牌符。”
“唯有我們刑部獄被稱為‘仙台設獄’。”
“原來如此,怪不得我從來沒去過。”杜五郎道:“長安城我已去過四個牢獄,但不知竟有二十六個?”
話題既然聊到了,幾個獄卒便介紹起來。
“一府兩縣三司各牢獄之中,最特彆的其實是長安縣獄,挖地數丈深,出口以大石為蓋,稱為‘虎牢’。除此之外,金吾獄所押之人上至朝廷命官,下至江洋大盜,其中不乏窮凶極惡之徒;東、西徒坊則關押犯人眾多,驅為勞役;中都獄神秘,我雖有耳聞卻不曾見過;對了,還有一個小小牢獄,名為‘獨柳樹獄’,籍籍無名,卻最值得一看。”
“為何?”
“哈哈,凡需斬首之人犯,先押至獨柳樹獄,以待斬首。”
杜五郎聽了,感慨原來長安城牢獄還有這般多的講究,普通人還真是不知道。同時他也心裡發寒,重新有了敬畏。
進入地處皇城正中、占地廣袤的尚書省之後,向西一拐,第二個衙署便是刑部。
相比光德坊京兆府的嘈雜,刑部風氣肅然,來往官吏都是輕手輕腳。眾人雖隻是來此坐牢,卻也有一種步入大唐中樞的感受,因為此地確實是中樞。
他們被帶到了班房,杜五郎左看右看,問道:“我們便安置在這裡嗎?”
“不然呢?案子還未審,且在此候審!主犯薛白,隨我們來。”
薛白並不意外,當即起身,卻是先去換了一身素淨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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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康坊,右相府。
李林甫已有些老眼昏花,加之長期伏案,精力漸漸不濟,批著公文差點坐在那睡著了。
“阿爺?”
李岫正在議事堂說事,久不聞李林甫回應,不由問了一句。
“什麼?”李林甫回過神來,問道:“方才說到哪裡?”
“說到剡溪藤。”李岫道:“孩兒問了將作監的工匠,數十年來剡溪已被砍伐過度,嵊州官府不得不嚴禁民間砍伐,因此貢紙愈貴。另外還有一事,元捴一心要這財路,三個月前已派人去了江南。”
“去便去了,數百裡剡溪,他那幾個人又能砍去多少藤木?”李林甫道:“將東南貢紙改為將作監製造一事,已與諸多節流之法一並奏稟聖人了,聖人是滿意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