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謀不能放任房俊以及這些百姓。
若是任由這些遺體進入京兆府,在光天化日之下作為證物審理元家之案,那麼元家的累世名聲必將毀於一旦。而與元家同氣連枝的關隴集團怎能坐視不管
元家敗壞的不僅僅是他們自己的名聲,更是天底下所有世家門閥的名聲!
關隴集團可以不管元家將會受到何等懲罰,但絕對不能讓世家門閥的聲譽受到玷汙。
元家倒了還有於家、長孫家、獨孤家、侯莫陳家,但是世家門閥的名聲臭了,那可就是滅頂之災……
房俊傲然立在獨孤謀麵前,成百上千的百姓肅立在他身後,還有越來越多的百姓默默的走上街道,一言不發的站到隊伍之中。人群越聚越大,越聚越多,漫天大雪之中,一股無形有質的氣勢在漸漸的凝聚!
獨孤謀臉上的苦笑漸漸收斂,代之而起的是嚴肅凝重的表情。
他不是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自然知道當看似孱弱的百姓被煽動起來之後會爆發出怎樣強大的力量,就像是大海裡溫柔的海水,一旦被風浪席卷,就會浪滔天地拍岸裂石!
獨孤謀在馬上坐直身軀,手按刀柄,一雙虎目凝視房俊,緩緩說道:“侯爺官居京兆尹,執掌一方,本來行事作為非是末將可以置喙。但侯爺現如今一意孤行,那麼末將也不得不提醒侯爺一句,自古以來的律法,就從來都允許民告官!元家世代簪纓滿門煊赫,自家主以降高官無數,京兆府受理區區賤民狀告元家一案,便是以民告官,此乃冒天下之大不韙也。”
古代社會生產關係不可能允許有“民告官”的製度產生和形成。
古代稱訴訟為“獄訟”,“獄”指刑事,“訟”指民事,即所謂“爭罪曰獄,爭財曰訟”,無所謂行政訴訟製度。
從戰國時期封建製度確定後有代表性的魏國李悝的《法經》,到為了鞏固封建階級政權、鎮壓農民的反抗,秦王朝製定的比較完整的封建法典的《秦律》,從漢朝劉邦令何修製的《九章律》,到唐朝的《唐律》《貞觀律》、明朝《大明律》、清朝的《大清律》,都充分體現了保護封建階級利益的階級實質。
對人民集會結社、喧鬨公堂以及有礙於封建統治的言行,都嚴加禁止,充分保護封建階級對農民剝削和奴隸的特權,根本沒有“民告官”的條律形成。
民告官也不是不行,以民告官先定有罪,既是無論你狀告者是否有罪、狀告是否屬實,民告官者首先就犯了罪,哪怕是最後官司贏了,亦要先執行這一條,脊杖五十,徙三千裡!
獨孤謀想要用這一條律法來打擊麵前這些苦主原告的氣勢,五十脊杖就能要人命,哪怕留得一口氣,流徙三千裡又怎麼可能活命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房俊身後這些臉容悲戚憤怒的賤民們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恐懼驚慌,他們眼神堅定、身姿挺拔,紛紛對他怒目而視!
房俊就站在他的馬頭前,微微仰起頭,與獨孤謀對視,朗聲說道:“何謂律法朝廷製定律法的用意為何從古至今,律法的唯一作用就是告訴我們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而不是你們這些世家貴族拿出來壓迫百姓的借口!自古以來,曆代朝廷都會根據當時的社會情形來製定律法,不知獨孤將軍可有發現,炮烙之刑不見了,五馬分屍廢棄了,古書記載的車裂、宮刑、刖刑統統都不見了,可知這是為何”
獨孤謀徹底懵圈,老子是個武將啊,字倒是識得幾個,可是書卻沒讀過幾本,誰知道這些刑罰為何廢黜了
周圍的百姓也都感興趣起來。
都是一群泥腿子、連名字都不會寫的家夥,最最崇拜知識淵博的人物。這樣的問題一聽就蘊藏著極大的知識點,若非是飽讀詩書皓首窮經之輩,如何問得出,又如何答的出
能夠聆聽長安才子房俊當眾提出這樣的問題,那簡直就是弘文館、崇賢館學子的待遇!
房俊傲然續道:“這是因為曆朝曆代都越來越重視人口、越來越重視生命!生活不易,活下去更不易!天災**、兵荒馬亂、瘟疫瘧疾、洪水猛獸……一個人想要從呱呱墜地順利的長大成人,要曆經多少磨難、要耗費家人的多少心血而人口才是王朝之根基,故此幾乎所有的盛世明君都會無比重視人口,重視生命!”
房俊侃侃而談,百姓聽得如癡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