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人是世上最高貴的一群人,這群人掌握著絕大多數人都不具備的知識,從先賢古籍之中汲取經世濟國之法、為人處世之道,天然的便高人一等。
這群人站在社會的頂端,睥睨眾生,以江山為枰,以百姓為棋,塗抹世間,勾勒青史……
相比來說,種地則是最最普通、甚至粗鄙下賤的營生,哪一個世家子弟、哪一個讀書人對去赤著腳一身泥巴的在田壟之間爬來爬去
老農笑道:“都是學堂裡頭教的,以前老漢也不舍得讓這個小孫兒下地乾活。”
魏徵瞪眼問道:“學堂裡還教人種地”
這可當真是千古奇談了!
學堂是什麼地方那是學習四書五經、通曉微言大義的地方,學成之後便是儒家門生,為官為吏,經世濟國。
可現在學堂裡居然教授種地這等粗鄙之法
魏徵覺得有些憤怒,這簡直是對儒家的侮辱!
絲毫沒有感受到魏徵的憤怒,老農笑得眯起眼,點頭說道:“正是,不僅教人種地,更教人算數等學問,就比如這耕地,要怎樣扶著犁杖才能更好的省力,保持什麼樣的角度能夠犁出的田壟更直、更均勻,那都是有教過的!”
讀書就是好!
自己這個種了一輩子地的老莊稼把式操控那“貞觀犁”亦要七扭八歪,可是剛剛十四五歲的孫兒卻懂得如何使力借力,完全憑借耕牛的力量就能犁出這般筆直的田壟,可是比自己要強的多。
想當初房二郎規定家家戶戶的適齡孩童都必須進入學堂的時候,自己還反對來著……
可是現在呢且不說得了房二郎的舉薦,將來成為官身光宗耀祖不在話下,即便是照樣在家種地,也比那些大字不識的愚夫種的好!
魏徵麵容有些陰沉。
學堂裡教教算數也就罷了,居然還教人種地
豈有此理!
即便是清正廉潔如魏徵者,亦不免被時代所局限。一方麵願意看到寒門崛起門閥衰落,另一方麵卻緊抱著自己讀書人的身份去藐視天下寒門……
微微哼了一聲,魏徵問道:“房俊可在附近”
老農連忙說道:“自然是在的,這些時日二郎皆在暖棚之中育苗,另外一種叫做黃瓜的東西新熟了一茬,正在研究留種的事情。”
魏徵心中愈發不滿。
堂堂京兆尹,帝國首屈一指的封疆大吏,自然應當勤政實務兢兢業業,為轄區之內的百姓謀福祉。身為京兆府的最高官員,每一個決定都會對百姓的生活造成難以估測的影響,每日裡自然應當如履薄冰用心用力才行。
可是房俊在乾什麼
侍弄莊稼、培育種子……
不是說這些不重要,民以食為天,這是帝國穩定的最基本條件。可是身為京兆尹不理政務卻整日裡鑽研這等農家之術,豈非名副其實的不務正業
“帶老夫去尋那房俊,老夫有話跟他說。”
魏徵陰沉著臉,發號施令。
老農自然不敢拒絕,也沒想拒絕,回頭衝著田裡的孫子喊了一嗓子,便戴好鬥笠,看著魏徵上車之後,坐到車轅一側,晃晃悠悠的給車夫指路,沿著平整的小路徑直進去鱗次櫛比的暖棚區域。
暖棚形式、大小幾乎儘皆相同,行走其間令人很容易迷路,若非有老農帶路,即便知道房俊在哪裡也不容易找得到。
兜兜轉轉許久,馬車方在一處暖棚前頭站定。
老農手腳輕快的跳下車轅,掀開暖棚的簾子鑽進去,喊道:“二郎,玄成公找你有事呢……”
車夫攙扶著魏徵下車,魏徵抬起頭,雨水小了一些,猶如牛毛一般飄揚。
四周全都是高大的暖棚,明亮的玻璃阻擋了冷風卻將陽光投進去,站在外頭便能看得見暖棚裡青翠的禾苗以及各式瓜果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