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尉張庭讓林若芾撤走是好心,一個年過七旬致仕多年的老者能夠屆此畏難之時挑起重擔,早已令他衷心敬佩。
不過他更知道林若芾所言不虛,現在大堤之上林若芾便是主心骨,一旦林若芾撤走……必然是一哄而散的結局。
連一縣之尊都不管不問,誰還能管束這些百姓衙役拚死奮戰
死命的維護大堤,或許尚能熬得到水位退下去之時;可若是現在放棄,幾乎可以肯定要不了兩個時辰,必然是大堤崩潰洪水肆虐之局麵……
看看現在在大雨之中蓬勃而發的氣勢,張庭隻能苦笑著歎息一聲,轉過身扯著嘶啞的嗓子指揮衙役民夫繼續瘋狂的將土石填入剛剛被洪水涮出一個缺口的河堤。
大雨如注,河水暴漲,河堤上多處低矮的地方已然被河水漫過。
腳下是泥濘,頭頂是雨水,所有涇陽百姓和官府衙役緊緊咬著牙,透支著身體裡最後一絲力氣,誓要將這滔天的洪水圍堵在河道之內,不許它衝潰堤壩衝潰家園。
然而人力有時而窮,麵對著浩蕩天災,人數上的劣勢導致處處捉襟見肘,洪水在堤岸之上衝擊鼓蕩,已有多處地方的土石被衝潰,缺口越來越大,直至某一處徹底崩塌,洶湧的洪水便會順著這個宣泄口傾瀉而下,以滔天之勢將不遠處的涇陽城夷為平地……
就在這十萬火急之時,猛地有人從堤壩之下飛奔而來,撕裂的聲音穿透風雨,鑽入每一個人的耳中……
“大軍來啦!陛下調來了右武衛五千大軍,幫助我們守住堤壩!”
這一聲喊,就猶如陰雲籠罩大雨滂沱的天空被一道閃電劈開,所有人的心頭先是一震,繼而一片光明!
林若芾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吃力的邁動腳步,將堤壩之下奔上來的人一把拽住,顫聲問道:“此言當真”
先前也有朝廷會調撥大軍協助抗險的消息,隻不過林若芾一直堅守在堤壩上,未曾親眼見到兵部發送的文書,是以對此並未在意。在他想來就算朝廷當真會派軍隊救援,等到各個衙門協調完畢,怎麼也得是三五天之後的事情了……
那人一臉亢奮,大聲道:“小的隨竇縣丞前往迎接朝廷救援大軍,此次率軍前來的乃是兵部侍郎房俊以及盧國公程知節,五千名最精銳的右武衛兵卒冒雨而來,現在依然行至壩下,小的走得是河邊小路,先行一步前來報信!”
河堤之上瞬間歡聲雷動!
大家固然死命守著河堤不被衝潰,可是體力已然耗儘、人數實在太少,奈何這天地之威強橫霸道現在有了五千精銳的右武衛大軍加入,這將大大增加守衛大堤的成功率!
林若芾心中激動,卻依舊問道:“那房侍郎未曾先到縣內與縣尊會晤”
他可是聽聞過這位房侍郎,當今宰輔之首房玄齡的公子,陛下的女婿、高陽公主的駙馬,實乃一等一的紈絝子弟。對於世家子弟出身的官員,林若芾實在沒什麼好印象。不是說世家子弟無能,相反這些人家學淵源,幾乎個個才能出眾,隻是性格驕縱未曾曆經磨難,麵對天災**這等絕境之時缺乏了必要的擔當和堅韌的能力,往往遇難退縮、不戰而潰。
瞧瞧咱們那位世家子弟出身的縣尊,闔城百姓都在大堤上玩命兒,人家卻呆在縣衙裡品茗賞雨……
報信之人哈哈大笑:“與縣尊會晤不不不,房侍郎親率大軍過城不入,言明災情如火,直奔大堤而來!更命令治書侍禦史劉洎劉禦史上書彈劾縣尊畏難懼險、玩忽職守之罪!”
林若芾精神大振,也顧不得報信人言語之中的不妥之處,憑什麼一個兵部侍郎能夠命令治書侍禦史了心情舒暢,大呼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