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長孫無忌說“江南餘孽”,蕭瑀胡子眉毛一起抖了抖,卻悶不做聲。
這話不好聽,但是他跟長孫無忌的立場是一樣的,商稅什麼的,絕對不能收,一個華亭鎮就已經讓江南世家叫苦連天,每年白白流逝大量利潤,若是所有商業儘皆繳稅……那就沒法活了。
岑文本與長孫無忌爭執不下。
事實上這等爭執誰也奈何不得誰,誰都能講出個道理。
最根本的道理,天下商賈貨殖儘在世家門閥之手,而世家門閥是帝國穩定的根基,所以就算皇帝再是如何強勢,也不能置社稷穩定而不顧,強勢從世家門閥手裡奪取利益。
即便是囂張跋扈自認天下第一的隋煬帝也不敢這麼乾,即便他沒乾也亡了國……
淡然看著兩人爭論,李二陛下默不作聲,慢慢的呷著茶水,待到兩人爭論的口乾舌燥誰也奈何不得誰,李二陛下才敲了敲桌子,慢悠悠說道:“房俊於倭國獲得經商口岸開設之權,這事兒大家都聽聞了吧”
見到皇帝將話題岔開,長孫無忌和岑文本也不爭辯了,喘了口氣,坐著不言語了。
太子展顏道:“房俊辦事,確實得力,這一手聲東擊西耍得漂亮,高句麗那邊風聲鶴唳,將自家的水師都藏了起來,房俊卻拐了個彎跑去倭國占了個島,發現了金礦,然後又出兵平定倭國內亂,得了開設通商口岸之權。自今而後,大唐貨殖行銷倭國,隻需按照倭國規定隻稅賦繳納即刻,享受與倭商同等之待遇,再想如以往那般給大唐貨殖加收重稅,卻是絕無可能。”
馬周也道:“華亭侯此功利在千秋,陛下當予以嘉獎。”
李二陛下緩緩頷首。
長孫無忌、蕭瑀、張行成也一起附和,畢竟開辟倭國商路,他們這些人都是受益者,當然,收益最大的還是朝廷,因為所有進入倭國的貨殖勢必要經過市舶司,被敲骨吸髓一番,在所難免……
可即便是這樣,倭國龐大的市場也足矣讓大家賺得盆滿缽滿。
然後,馬周緩緩說道:“陛下,雖然開通倭國商路乃是利國利民之好事,但商賈短視,隻知逐利,若一窩蜂也似的都奔向倭國,勢必會使得自己人跟自己人競爭,白白讓倭人得利。以微臣之見,何不令市舶司厘定配額,甄彆商賈,予以分發執照,唯有握有執照者方可前往倭國經商如此一來,則使得一眾商賈儘市舶司的控製之下,貨物的定價、銷售皆可統一調度,胡亂定價欺行霸市者,予以吊銷執照之嚴懲!”
此言一出,長孫無忌等三人差點跳起來破口大罵!
倭國雖然比不得大唐疆土萬裡、生民億兆,可是照比那些個蕞爾小國也算是龐然大物,一旦獲得其過通商之權,就算拉一船石頭過去也照樣賺錢。如此曠闊的一個市場,意味著海量的財富,自然是誰有能耐誰就去賺。
可是若當真甄彆商賈分發執照,那就等於死死的掐住了商賈的脖子!
屆時,市舶司讓你往東,你就不敢往西,讓你追狗,你就不敢抓雞……不服不服就吊銷的你的執照,回家玩蛋去吧!
這還沒完,太子在一旁又添了一句:“馬府尹之諫言的確高屋建瓴,可以使得大唐商賈之間少了競爭,多了合作,大家相互抱團而非明爭暗鬥,自然可以將利益最大化。父皇,兒臣以為,南洋諸國亦可頒行此法。”
蕭瑀臉都綠了。
天下商賈儘在世家門閥之手,但是對於南洋來說,顯然江南士族占了地利的便宜,自古以來江南豪商便行船海上,將貨殖販賣於南洋,根深蒂固,所以獲利更大,而對於關隴貴族來說卻是可有可無。
他想要便說點什麼,但是又顯得吃香太難看,就在他遊移不定的當口,隻聽李二陛下緩緩說道:“諸位愛卿,收繳商稅,誠乃刻不容緩之事,商賈亦是大唐子民,百姓種地需要納稅,商賈行商卻不納稅,何其不公取商稅以補國用之不足,理所當然也。”
這就算是乾綱獨斷了,不管你們答應不答應,朕一意孤行!
這哪兒能行
長孫無忌、蕭瑀、張行成儘皆有些傻眼。
皇帝雖然有些自負剛愎,但是平素還是能夠聽得進去諫言的,難不成魏徵死了,這位沒了天敵,再無顧忌
三人心裡默默組織著言辭,便聽得皇帝幽幽說道:“閩粵之地貨殖運往華亭鎮出海,需經由吳越群山,其中雁蕩險峻,雖已命有司開鑿山路,卻依舊難行,來往客旅時有災禍發生,朕心不忍。若裝船出海,則需沿著海岸北上,抵達華亭鎮還要卸船清茶數目,檢索有無違禁之物,費時費力。是以,朕擬在閩粵之地沿海擇取一地,增設市舶司,一應規製皆仿照華亭鎮市舶司,諸卿以為如何”
蕭瑀立即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大唐油水最肥的官是哪個
不是民部尚書,不是將作監大匠,更不是工部主事,甚至連負責製造錢幣的官員都算不上,而是市舶司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