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逢亂世,政局叵測,一個女人想要在群狼環伺的局勢下支撐起一個國家得有多難
外人唯能見到高高在上的至尊光芒,卻又怎能儘知迷惘彷徨之時,那等淒楚與無助……
唯有暗室獨處,亦或在最親近之人的麵前,才能儘情展露這種疲憊與憔悴。
這個世界從來就不屬於女人,一個女人意欲在男人的世界中一枝獨秀做出自己的功績,所付出的努力自然是男人的百倍千倍。
善德女王甚至時常在想,若自己生而為男,局麵便將大大不同,朝中不會有如此之多的掣肘,更不會那麼多對於王位的覬覦之人,憑借自己的聰明才智,新羅縱然不可能如大唐那般雄霸天下,但是偏安一隅卻應當輕鬆做到。
然而她終究不是男兒,所麵對的困難常人難以想象,這極大的牽扯了她的精力,才不得不依靠與大唐結盟來穩固新羅王權。
就在剛剛的一瞬間,複雜局勢帶來的壓力使得她心底作為女人那最柔軟的一部分徹底被觸動,萌發出“不若就此放手,餘生逍遙林泉”的念頭來……
自然,這等念頭也隻是一閃而過,便如雁過寒潭,浮影過後,杳無蹤跡。
金勝曼愣愣的看著麵前溫柔憔悴的姐姐。
自她記事以來,這個姐姐便一直端莊強勢,及至登基成為新羅之主,行事作風更是殺伐果斷,似金庾信、閼川那等新羅豪傑亦是心甘情願的蟄伏在姐姐的威信之下,新羅萬民,莫不稱頌。
一直是她學習的榜樣……
眼下折服虛弱無奈的模樣,卻是她從未見過的。
沉默了一下,金勝曼嘟囔道:“我不願去大唐,那裡一點都不好。”
善德女王收拾一下心情,溫柔笑道:“這是為何天下之人,莫不憧憬著有朝一日能夠往長安一行,見識一下漢家千載文物,領略一番大唐盛世風華,你怎的反而不願去長安,可是比咱們金城繁華得太多了。”
金勝曼咬了咬嘴唇,臉兒有些微紅,忿忿道:“在這金城,那房俊都敢張嘴跟姐姐討要我,若是去了長安,那裡是他的地盤,說不得愈發為所欲為,乾脆就將我搶了去,到時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一輩子委身那等囂張無賴之徒,還不如死了算了!”
善德女王握著她的手,嗬嗬的笑了起來。
金勝曼微惱,瞋目瞪著姐姐,不悅道:“姐姐何以笑我”
她與善德女王份屬姊妹,但相差十餘歲,善德女王更無子嗣,整個王室近支人丁單薄,平素對這個唯一的堂妹自然是寵溺愛護,與其說是姊妹,倒更像是母女,故而金勝曼在善德女王麵前時常露出這等撒嬌的神態,而善德女王也愈發寵愛這個明秀剔透的妹妹。
善德女王便揶揄道:“那房俊在長安被譽為‘才高九鬥’,是比曹子建更優秀的年輕俊彥,更有‘財神爺’之戲稱,據說家中金銀貨殖車載鬥量,牛羊馬匹盈滿山穀,說是富可敵國亦不誇張。最重要的,是這人看似粗鄙蠻橫,實則對妻妾極好,溫柔小意,極儘嗬護……怕是若真被那強人搶了去,待上個三年五載,妹妹連我這個姐姐都不認了,隻知一味癡纏,情根深種……”
“哎呀!不要說不要說,難聽死了……誰會跟那個活土匪一味癡纏哼哼,隻看他今日這般欺負姐姐,若真給我搶了去,就在洞房花燭夜給他一刀!”
“謔!不愧是我新羅王室的女兒,隻是如此一來,豈非成了謀殺親夫”
……
姐妹兩相互依偎,就在這深宮之內,夜半低語,說幾句調笑的話兒,分外溫馨。
善德女王看著妹妹明媚的俏臉,心中難免嗟歎。
如果這是個弟弟,縱然怕是不能如眼下這般貼心,但卻足以成為新羅的未來,自己坐在這個位置是如何的戰戰兢兢耗儘心血,她實在不願這個鐘靈毓秀的女孩兒走上自己的舊路,她還是那樣的年輕,如同剛剛綻放的花蕾一般,清新而嬌嫩,怎麼舍得讓她就這麼去經受狂風暴雨的洗禮,過早的品嘗生命的無奈和苦澀呢
然而人生,沒有選擇。
既然如此,那自己就將這副擔子多擔負幾年,讓她能夠無憂無慮的長大,然後納婿生子,克繼大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