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金春秋絕筆所言,國與國之間,哪裡來的道德正義,哪裡來的恩怨情仇
唯有**裸的利益而已。
為己國某利益,不正是應當不擇手段麼
金氏所恨者,不應是唐人,甚至不應是樸氏,更不應是高句麗、百濟,而是自己未能勵精圖治,獨霸一方!
善德女王抬起頭,頭頂金冠上的琉珠微微晃動。
清澈的眼神漸漸堅毅。
金氏子弟的屍骸已然鋪滿了王城之外的街巷,新羅王族的鮮血早已浸潤了這片城池,眼前這些人乃是金氏最後的血脈。
固然士氣蓬勃,亦不過是因為金春秋之死所帶來的最後之血勇而已,她明白,隻要自己下令死戰到底,那麼這一點點被激起的血勇,轉瞬之間就將在城外逆賊的強大攻勢之下化為烏有,隨著金氏王族最後的血脈一起埋葬。
漢人有言:死有輕於鴻毛,有重逾泰山。
她很想脫去王服,穿上甲胄,與這些兄弟手足並肩作戰,用自己的鮮血來鑄就金氏王族的悲壯,哪怕是死,亦要直麵逆賊,永不退縮!
死則死矣!
然而她不能……
她可以將國祚拱手相送,卻不能帶著金氏王族最後的血脈,死在衝鋒的路上。
國祚丟了,或許總有一日能夠搶回來,人死……卻不能複生。
這個輝煌燦爛曾出現無數新羅人的大英雄的家族,怎麼能讓祂在自己的手上徹底斷絕
善德女王深深吸了口氣,自禦座之上站起,清脆的嗓音低沉而充滿威儀:“吾將前去唐人營帳,懇求唐人出兵,挽救金城黎庶,不至落入逆賊之手,遭受屠戮虐殺!諸位當謹守王城,以待援兵!”
低下自有性格剛烈者神情焦急,張口欲勸諫。
善德女王一擺手,斷然道:“吾意已決,諸位不用再勸!諸位皆乃金氏子孫,族中最出類拔萃者,豈可因為一時血勇,導致家族絕嗣當牢記今日之恥辱,奮發圖強,臥薪嘗膽,日後十倍報之!”
“是!”
“吾等遵命!”
眾人無奈,隻得躬身領命,甚至有人低聲抽泣起來。
作為新羅曆史上的第一任女王,善德女王的擁躉非常多,深得人心,他們明白善德女王前往唐軍營帳求援,不僅僅是要親手將國祚奉於唐人,甚至不知要遭受唐人何等之淩辱……
善德女王容顏淡定,望著金庾信,道:“將軍率領兵卒嚴守王城,務必將逆賊拒之門外,絕不能使其攻入城中,淩虐曆代先祖之神位!”
王城之內供奉著金氏一族曆代國王之靈位,一旦樸氏破城而入,第一件事,必然是搗毀焚燒這些金氏一族的宗祀,給予金氏一族毀滅性的打擊!
“臣下謹遵王命!縱然肝腦塗地,亦不令逆賊有一兵一卒踏入王城!”
金庾信俯首立誓。
善德女王緩緩頷首,深深的看了這位與她青梅竹馬的新羅大將一眼,因為她知道,這很可能是兩人最後一次相見。逆賊攻勢猛烈,王城恐怕難以抵擋,不知能否堅持到唐軍來援的那一刻。
而一旦逆賊破城而入,必然是金庾信戰死之時。
以他的驕傲,逆賊欲想踏入王城,隻能先踏過他的屍體……
忍住眼眶中的溫熱,她扭頭對站在身側的閼川說道:“將軍護我前往唐軍營帳。”
閼川躬身領命:“是。”
善德女王頷首,而後環視一眼殿上群臣,毅然轉身,走入後殿。
到了後殿,她喚來幾個侍女,吩咐道:“將真德公主喚來,命其隨吾一同前往唐軍營帳。”
金氏王族嫡支血脈凋零,到了如今,唯有她與真德公主金勝曼這堂姊妹兩個。而她無子嗣,傳承金氏王族血脈的重任,自然便落在真德公主肩上。
她不能將真德公主留在王城之內,那樣風險太大……
“是!”
幾個侍女趕緊離開,去喚真德公主。
善德女王站在殿中,舉目四望。
她從小在這座王城之內長大,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很可能離開這裡,再也回不來……
城東碼頭。
此處已然被唐軍全部占領,所有商賈儘皆驅離,高大的拒馬聳峙,以防備新羅人軍中的騎兵發起衝鋒,盔明甲亮的唐軍則在拒馬之後列陣以待,全神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