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園。
大雪來的突兀,前一刻還是豔陽高照,沒一會兒便天昏地暗,雪花飛舞。
魏王李泰是個文藝青年,最是喜愛這等飛雪迎春的景致,乾脆將酒宴從樓宇之中搬出,設在曲江池畔的一處雅致的涼亭,用厚厚的幔帳圍了三麵,隻餘下南方背風的一麵敞開,視線開闊,可以見到漫天大雪飄飄灑灑落入曲江池中消沒不見,唯有淡淡霧靄升騰的美景。
曲江池畔的亭台樓閣,在大雪之中若隱若現,有若蓬萊仙境。
太子李承乾、魏王李泰、吳王李恪、房俊一行自高大五層的樓宇之中走出,俱都身披貂裘,徒步順著侍衛清掃出來的曲徑,前往池畔的涼亭,賞雪飲酒。
李承乾顯然心情不錯,漫天飛雪亦未能晦澀其興致,高興說道:“往昔每每關中大雪,父皇與母後皆在宮中愁眉不展,因為不知將有多少百姓凍死凍斃,但是近年以來,戶部和京兆府財政寬裕,每年入冬皆會組織人手挨個縣、挨個村的幫助那些貧困人家修葺房舍,再大的雪,亦隻能是文人騷客賞雪吟詩之盛會,卻不會成為百姓們的末日。”
魏王李泰腳步頓了頓,歎了口氣,語氣低沉道:“隻可惜,母後節儉多年,不忍奢華半分,卻是未能見到如今大唐之錦繡繁華。如果母後尚在,就算是拚著父皇責罰,亦要將天下間所有的好東西都搬到麗正殿……子欲養,而親不待啊……”
兩兄弟心情沉重,李恪雖然非是文德皇後親生,但是憶起幼年之時曾受過文德皇後養育之恩,襦慕之情卻是不差分毫。
唯有房俊因為穿越之故,對於原主以往之記憶越來越是消散模糊,對於文德皇後的少許記憶,亦是不怎麼受那位賢後的待見,並不美妙……隻能從朝野之間對於文德皇後的讚譽懷念,以及後世那些史冊之中的記載,緬懷一下這位千古少有的一代賢後。
幾人默然不語,及至涼亭南邊麵朝曲江池的一側,忽見池麵上一艘畫舫自遠處緩緩駛來,到得近前,一人站在船首,高聲道:“微臣許敬宗,見過太子殿下、魏王殿下、吳王殿下。”
又有一人自艙中走出,身形瘦高,揚聲道:“老臣錢九隴,見過三位殿下。”
房俊抬頭看了看天色。
此時已然接近黃昏,兼且烏雲低垂、大雪漫天,四野昏暗,這等天氣之下,許敬宗這個老狐狸居然有心情遊湖
魏王李泰白胖的臉上一抽,低聲道:“這兩個不要臉的湊一塊兒,真是煩人呐!”
自從明白了自己無望儲位,這位以往“禮賢下士”的魏王殿下也不玩那些虛的了,乾脆放任自流,想說就說想做就做,再也不必顧忌形象問題,倒也愛憎分明直來直去,令人頗生好感。
吳王李恪苦笑道:“再煩人,那也是帝國功臣,且還是兩個,總不能不顧禮數吧”
說著,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也歎了口氣,嘀咕道:“所以說,太子這個差事,也沒什麼好的……”
兩個弟弟可以肆無忌憚的表露喜惡,他身為太子,一言一行儘皆要循規蹈矩,稍有差池便會被無限放大,哪怕今日兄弟之間小聚,也不能有絲毫不妥之處傳揚出去。
就像是套了一個鐐鎖……
然而抱怨可以,但是禮數絕對不能缺,隻得站在岸邊,朗聲道:“原來是巢國公、許舍人,孤與兄弟在此飲宴,二位不妨上岸,小酌幾杯如何”
畫舫到了近前,船上自有仆役搭好了跳板,幾個人魚貫而下,上前給三位皇子施禮。
許敬宗道:“焉敢叨擾三位殿下之雅興微臣於巢國公遊玩曲江池,遭遇大雪,正欲歸去,偶逢殿下,故而見禮。殿下還請儘興,吾等不敢叨擾。”
那錢九隴亦道:“老臣年邁,怕是不得三位殿下歡心,留在此處難免成為惡客,惹人嫌就不好了,還是識相一些,及早歸去,嗬嗬。”
留意到李承乾眉眼之間的不悅,房俊心生好奇,便向這個錢九隴看去。
此人年近七旬,須發皆白,身子骨倒也硬朗,瘦高的身形站在那裡頗有幾分英武之氣,絲毫不減老邁衰弱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