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敬宗從來都不是一個勤勉之人。
智謀固然不缺,但少了幾分堅韌執著,遇事喜好捷徑,未能沉穩砥礪,不肯躬身俯首,輕浮焦躁。
因此,當年秦王府十八學士儘皆功成名就,唯有他蹉跎至今,未曾受到重用……
許敬宗自然也知道自己的毛病,眼瞅著當年的同僚如今早已加官晉爵功名顯赫,如何能不心急
所以這一回是真的對書院事務上了心,沉下心來經營,以此作為自己仕途重新的根基。他相信憑借自己的資曆,隻要能夠取得成績,那麼升官晉爵自然是一片坦途,等到將長孫無忌、房玄齡等等那些老家夥都給熬死了,放眼朝堂,還有誰的資曆比自己更深
這就是無與倫比的優勢,或許登閣拜相有點困難,六部九卿怎麼也得有自己一個位置。
何至於如眼下這般,要屈身於一個黃口孺子之下
恥辱啊!
書院值房之內,昨晚夜宿於此的許敬宗心虛的抬起頭,透過窗子看看外頭山門方向,日頭剛剛升起,金燦燦的陽光照耀在樹梢上,鳥雀啾啾晨風徐徐,渾然沒有那個棒槌的半點身影,這才悄悄的鬆了口氣,回過頭,將書案上的茶杯捧起,“伏溜伏溜”的喝了幾口,籲了口氣,伸展了一下筋骨。
眼下百廢俱興,書院的各項事務都已經走上正軌,就等著秋天的時候開學,一舉成為整個大唐矚目之中心。
這令許敬宗的虛榮心很是滿足,似乎那棒槌將所有瑣事儘皆甩給自己,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當然,最主要的是他與房俊聯合起來,將另一位司業褚遂良給擠到了牆角,完全沒有插手書院事務的機會,哪怕是書院食堂每天給雜工們供給夥食采買米糧,也得他這個主簿簽字畫押,否則所花費之銀錢根本無法報銷……
這就是大權在握的滋味麼
許敬宗喟然一歎,自己這半輩子渾渾噩噩,如今年近半百方才享受到權力的滋味兒……也算好飯不怕晚吧。
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許敬宗從窗戶看出去,正好見到房俊帶著一標部曲家將策馬而來,進了山門甩鐙離鞍跳下馬背,大步向著值房走來。
許敬宗起身走到門口,揉了揉臉,換上一副溫煦的笑容,這才打開門,迎接房俊。
房俊大步走到門口,見到許敬宗拱手道:“許主簿這麼早”
許敬宗嗬嗬一笑,一臉暢然:“書院雜務繁多,昨夜處置完時辰已晚,城中已然宵禁,所幸便夜宿於此,清早起來溜達一圈兒,早早辦理一些公務,倒也頭腦清醒,事半功倍。”
房俊似笑非笑的瞅了他一眼,微微頷首,予以肯定。
身在官場,誰也彆說什麼的淡泊名利這種話,自己一向自詡不落凡俗,現在不也是為了一個軍機處的名額四處走動、各方運作
有野心是好事,想上進才會有動力,有動力才會認真做事。
若是每一個官員都淡泊名利得過且過,固然各個清廉,可天底下的老百姓怎麼辦
許敬宗看到房俊的笑容,心中頓時一陣歡喜。
能夠得到房俊的認可,那真是太不容易了,自己忙裡忙外將整個書院的雜務儘皆挑起,總算是沒有白白挨累。
緊接著心中卻是一驚,自己這是怎麼了,居然這麼期待房俊的認可
娘咧!
自己這累死累活的,不全都是拜這個小王八蛋所賜
他自己的活計什麼也不乾,整日裡東遊西逛遊手好閒,將老子丟在這裡累得腳打後腦勺……老子真特麼賤!
臉上笑容迅速斂去,許敬宗一本正經的說道:“房駙馬,您看,您欠我那一百貫……”
房俊正想要抬腳進門,聞言一愣,收住腳步,詫異道:“某何時欠你錢”
許敬宗氣結,特麼你要賴賬
頓時有些急了:“那日高履行帶著一群紈絝前來鬨事,後來房駙馬您讓老夫準備酒宴,那可是鬆鶴樓一等一的席麵啊,足足花了一百貫,書院是不可能報銷的,您可是說了都算在您的賬上!”
房俊一拍額頭,歉然道:“哎呦,某這些時日忙得昏了頭,都給忘了這事兒,沒錯沒錯,這一百貫算在某的賬上……不過話又說回來,區區一百貫而已,這一大清早的見了麵您就討債,有點說不過去吧”
許敬宗氣道:“二郎您家大業大富可敵國,這麼些錢固然不放在眼裡,可老夫一月之俸祿才有幾貫您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