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房俊皆是一種非常強勢的姿態出現在朝堂之上。
哪怕當年未及弱冠便竊居高位,麵對長孫無忌、令狐德這等朝中名宿、一代權臣,都是直來直去硬懟上去,絕無虛偽轉圜之餘地,不少人都對他恨得牙癢癢,隻是這廝粗中有細,絕不似看上去那般莽撞,事事謀定後動,卻也奈何他不得。
此刻見到房俊彷徨無措,焦急之下居然將事情推到自家老爹身上,頓時令眾人心中大快。
有人憋不住,聳著肩膀低頭差點笑出聲。
這借口找的,令李二陛下亦不禁莞爾。
席間一時充滿歡快的氣氛……
最終這個話題自然是不了了之,祿東讚本就是找借口遮掩自己此行之目的,縱然大家心知肚明,但是隻要話題未能敞開,總歸還是留了一絲顏麵,不至於使得雙方毫無保留的扯開遮羞布,那實在是太尷尬。
目前的狀況,兩國誰也不想開戰,那麼這份隱晦的友好就有必要繼續下去,直至其中一方悍然將其撕碎,最終兵戎相見。
李二陛下很會調動氣氛,且至始至終都將氣氛掌握在自己手裡,以大唐皇帝的身份頻頻勸酒,使得在場諸多外國使節儘皆感受到了親近重視,席間自然歡聲笑語,氣氛熱烈。
直至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李二陛下才宣布宴席結束,在袁天罡、孔穎達、房俊等人的簇擁之下來到房俊的值房。
房俊作為地主,卻毫無以儘地主之誼的覺悟,大咧咧坐在李二陛下身旁,全程都是許敬宗端茶遞水招呼諸人,屁顛兒屁顛兒笑意滿麵,全無半分委屈氣憤之態。
這人隻講實惠,從不在乎顏麵,他一直便認定房俊之前程不可限量,所以才甘願屈身在這書院之中,一則可以與注定要成為帝國棟梁的學子們結下一份師生情誼,再則便是牢牢抱住房俊的大腿。
今日宴席之上親口聽聞李二陛下一句“朕之冠軍侯”,愈堅定了許敬宗的信念。
隻要房俊能夠記得自己的好,將自己視為夾帶中人,就算是伏低做小、甘為馬仔,又有何妨
這沒什麼可丟人的,沒見到褚遂良那廝一臉落寞的待在角落裡,連邊兒都靠不上嗎
房俊這人驕傲著呢,可不是誰想給他當馬仔都行的……
值房裡乾淨敞亮,窗子開著,外頭有一個不小的院落,幾株高大的銀杏樹枝繁葉茂遮天蔽日,清風徐徐。
地上鋪設著新式地磚,宛若瓷器一般明亮光滑,一方波斯地毯鋪在最中間,上頭放置著一張紫檀木的茶幾,眾人圍著茶幾跪坐,感受著身下地毯的綿厚柔軟,四周靠著牆壁拜訪的書案、書櫃等等家具,儘皆透著一股淡淡的檀香,寧靜舒適之中,透著無儘的奢華。
許敬宗沏好了茶葉,將茶壺放在茶幾上,跪坐在李二陛下身邊,稍稍落開半個身位,親手給諸人斟茶,笑道:“這茶葉乃是取自閔地,經由房少保研的新式製茶之法,味道與以往的炒茶不儘相同,卻各有特色,諸位不妨細細品味。”
此茶剛剛製成不久,宮裡自然是第一時間便送過去的,故而李二陛下早已品嘗過,隻不過數量太少,不僅市麵上沒有售賣,便是人情相贈也並未流傳,似李淳風、袁天罡都是次聽聞。
茶葉沏好,顏色翠綠,湯水清澈,一口飲下,隱隱有蘭花香氣,齒頰留香,回味無窮。
袁天罡讚道:“天下擺弄這些奇淫技巧之術,無人可出二郎之右,老道亦不知此為天賦或是所謂的格物而自知其理,總之,不得不說一聲佩服。”
房俊頓時警惕心起,這老道看上去仙風道骨,實則脾氣執拗、性急如火,即便是麵對陛下亦是始終維持自己那股子天下道門領袖的氣派,等閒絕對不肯弱了氣勢。
放在平常若是不調侃自己幾句都頗為難受,現在卻這般推崇,總覺得其中有詐,說不得就是要有求於自己。
先前被祿東讚給坑的不輕,房俊頗有一種草木皆兵的警覺,聞言忙道:“製茶之術,不過小道而已,也說不上什麼格物致知,隻是閒暇之時品茗償味,修身養性,實在是上不得台麵。”
李二陛下抬起眼皮瞅了房俊一眼,麵上並無表情,心中卻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