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權相利取其重,兩權相害取其輕.
蕭瑀宦海浮沉一生,自然知道應當如何取舍,隻不過如此一來,就等同於將自家長子的前程斷送了。
關隴貴族皆是蠻胡後裔,行事素來手段激烈睚眥必報,這也是滿朝文武儘皆對其深為忌憚之原因。可以想見,當自己拒絕關隴貴族而倒向皇帝這一邊,那幫子人必然予以報複。
回去之後,就必須趕緊派人前往漠北,一則告誡蕭銳要嚴加防範有人加害,再則也要多多增加蕭銳身邊的護衛……
馬周一聲不吭,將一盞茶輕輕推在蕭瑀麵前。
蕭瑀伸手接過,輕歎一聲,苦笑道:“二郎著實在給老夫出難題啊。”
房俊卻不以為然,淡然道:“陛下春秋鼎盛,文韜武略,吾等身為臣子自當忠勇當先、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豈可為了眼前之利益,便忘記了人臣本分再者說,這天下到底還是陛下的,陛下又豈能苛待跟隨他出生入死的臣子呢宋國公多慮了。”
蕭瑀臉色有些不好看。
這說的叫什麼話你房俊就算再是受寵,再是聖眷優隆,也敢這般帶著教訓的語氣跟我說話
也就是房俊,若是換了任何一個人,蕭瑀就能將手裡的茶盞丟在他臉上。
李道宗瞥了蕭瑀一眼,沉聲道:“為人臣者,鞠躬儘瘁乃是理所應當,三心兩意計較利弊得失,難免被陛下忌憚。陛下英明神武、燭照萬裡,天下事儘皆看在眼中,放在心裡,為了一時之得失卻失去了陛下的信賴與重用,那才是得不償失。”
蕭瑀一張臉已經快要滴下水來。
若是換了旁人陪著房俊,在房俊說出那番幾乎毫不客氣的話語之後,定然會溫言轉圜一番,消弭尷尬的氣氛。
結果無論馬周亦或是李道宗,這兩人都是素來以剛直著稱,非但不緩和氣氛,反而覺得房俊之言有理,強硬的添油加醋一番。
搞得蕭瑀幾乎下不來台……
老子想當年跟隨高祖皇帝騎兵反隋的時候,你們一個個的都特麼乳毛未退呢,這會兒居然大義凜然的教訓起老子來了
當然,就算是心中氣得冒火,卻也隻能忍著。
眼前這三人,雖然目前未有房俊堅定的站在太子一邊,但無論馬周亦或是李道宗,都是陛下最信任的臣子。隻要陛下不生出易儲之心,那麼異日太子登基,這三人必然都是朝中重臣,大權在握的中流砥柱。
蕭氏尚要頗多依仗,豈能得罪
大抵是看出了蕭瑀怒氣隱隱,這時候反倒是房俊哈哈一笑,將氣氛舒緩下來:“宋國公老成謀國,這等事又豈能看不透,做出糊塗事呢話說回來,此番增設十處鹽場,陛下決計信任不過那些個州縣的太守刺史之類,官官相護,最後這些鹽場的名額怕是都要被他們分派給自己的親信,最終中飽私囊。而放眼朝堂,能夠讓陛下放心,尚且有能力壓得住那些個州縣的大臣,屈指可數。”
言中之意,已經非常清楚。
隻要你蕭瑀親自向陛下提請擔任這一次增設鹽場的差事,十拿九穩。
蕭瑀緩緩頷首。
眼下看似朝廷大權依舊掌握在當初從玄武門之變跟隨陛下的老臣們手中,但是年青一代的崛起已然勢不可擋。單說眼前這三位,或許權力尚未到達一手遮天的程度,但是單憑對於皇帝的影響力,卻遠遠超過他們這些個老臣。
最重要的是,這三人皆有“參豫政事”之資格,每一次的政事堂會議,皆可列坐在席。
這已經等於半個宰輔了。
再加上自己,以及素來不多事、不多問,對陛下言聽計從忠心耿耿的岑文本……
政事堂,這個大唐帝國的行政中樞,已經悄然之間成為了皇帝的一言堂。
之前所有的所謂“還政於朝”、“製約皇權”,都已經成為了一種形式,隻要皇帝願意,整個政事堂就隻有皇帝的意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