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哲威悔的腸子都快青了。
當初他左右權衡、仔細評估,認定吐穀渾數萬鐵騎莫可抵禦,任誰去了都隻能是丟盔棄甲、一敗塗地。為了保持自己的威望,也為了不被敵對之人屆時抓住把柄彈劾,所以才做出不去河西的決定。
甚至不惜“染病”不出,任憑朝野上下對他攻訐詆毀、恣意謾罵。
在他看來,隻要房俊慘敗於河西,自己所承受的非議都將有所減輕,畢竟“稱病不出”與“一敗塗地”相比,前者不大好聽,但是對於自身之實力卻並無影響。否則一場大敗之後,自己賴以維持地位的左屯衛打個精光、全軍儘墨,甚至於自己稍有不慎都要死在亂軍之中,豈非大敗虧輸,再無複起之時
他覺得自己冷靜而理智,做出了最佳之決定,甚至以此沾沾自喜,等著看房俊那等愣頭青的悲慘結局。
可誰能料到必敗無疑的一場仗,居然被房俊隻率半支右屯衛就給打了下來
七八萬吐穀渾鐵騎,號稱縱橫青海威逼吐蕃,孰料卻隻是一群披著狼皮的小綿羊,在房俊麵前撞了一個頭破血流,連諾曷缽的兒子都死於亂軍之中……
徹徹底底的失策。
若是料到吐穀渾這般虛有其表、名不符實,何至於眼下大功被房二攫取,自己還要遭受朝野上下的詰難嘲諷,使得家族聲威儘失,淪為天下人之笑柄
早知如此,自己就上了啊……
然而時至如今,說什麼都晚了。
經此一戰,房俊之威望攀上前所未有之巔峰,幾乎與李靖、李績並駕齊驅,朝中一眾宿將如尉遲敬德、程咬金、李大亮等人,儘皆比房俊矮了一頭,在軍中的影響力更是無與倫比。
而他柴哲威則背負一個膽小如鼠、怯敵畏戰之罵名,這輩子都得被房俊死死的壓著,再無翻身之日。
太憋屈了……
柴令武瞅著兄長麵色鐵青、一言不發,便“嘖”了一聲,放下茶杯,問道:“自今而後,兄長可有何打算”
說實話,柴哲威麵臨眼下這等窘境,他心裡頗有些幸災樂禍。
從下到大,兄長便時常在他麵前表現出“恨鐵不成鋼”的態度,認為他隻是一個紈絝子弟,一身缺點毫無長處,使得他在家中愈發不受重視,簡直成為長輩教訓其餘不上進子弟的“反麵典型”,這使得他極為不滿。
然則長兄為父,在父親死後柴哲威理所應當的成為家主,一言九鼎,擁有不可置疑的權力,他再是不爽也隻能忍著。
難得見到兄長這般惆悵悔恨,要說他心裡不暢快怎麼可能
但是說到底,一世人兩兄弟,血脈相連利益相同,柴哲威名望大跌、柴家名譽儘毀,他也跟著遭受損失。
事已至此,後悔無益,商量一下如何挽回方為正途。
柴哲威蹙起眉,看著這個不成器的弟弟,沉聲問道:“你想要說什麼”
柴令武乾咳一聲,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道:“眼下之局麵,房二可謂功成名就、青史彪炳,其河西之戰的功勳,任何人亦不能抹煞。隻是如此一來,兄長以及吾家所遭受之詰難、質疑、嘲諷,卻將會一直延續下去,若是不能另辟蹊徑,隻怕耗儘數十年之時日,亦休想挽回。”
名聲這個東西敗壞起來容易,可若是想要累積起來,卻難如登天。
眼下房俊憑借河西之戰的功勳,隱隱然已經有軍中第一人的架勢,畢竟衛國公李靖垂垂老矣,且不掌軍權多年,英國公李績擔任尚書左仆射,事實上的宰輔之首,為了避嫌也儘量將軍權交出,餘者資曆上或許可以略勝過房俊,但是功勳之上卻不足以對房俊形成威脅。
長此以往,房俊之聲威必將厚積薄發,無人可以淩駕其上,成為大唐軍方第一人那是遲早的事情。
更彆說一旦太子登基,房俊更是紅得發紫,權傾朝野亦不為過。
這等形勢之下,房俊愈是名望盛隆,就愈是會有人將柴家搬出來,言及當初河西之戰的不同選擇,一個怯戰畏敵,一個向死而生,孰優孰劣,高下立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