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他頓了一頓,心情無奈而又憤懣。
深吸一口氣,方才繼續說道:“為父這一生,享受榮華富貴、大權在握,如今更是登上至尊王座,此生足矣,雖死無憾。但你尚年輕,不可追隨為父葬身此地,稍候你自帶上細軟盤纏,讓禁衛護送,突圍出城,逃生去吧!”
“父王!”
淵男產悲呼一聲,跪伏於地,膝行向前來到淵蓋蘇文腳下,仰起臉痛哭失聲,哀求道:“父王,您英明神武、雄才偉略,縱然一時之失勢,又有何妨不若帶領禁衛突圍,向南退卻至百濟邊界,可依托地利,請百濟出兵,再號令國內各方勤王,未必不能反敗為勝、東山再起!”
他看出淵蓋蘇文已然存了死誌,心中悲怮,極力勸說。
淵蓋蘇文嗬嗬一笑,溫言道:“傻兒子,為父這一生剛愎強硬,從不落於人下,又豈能臨陣脫逃、忍辱偷生倒是你,若是此刻不走,吾淵氏一族血嗣儘斷,為父死不瞑目。”
淵男產依舊不肯,垂淚道:“尚有大兄在,自不會血嗣斷絕。兒子願意陪在父親身邊,生則一起生,死便一起死!”
眼看著幼子這般執拗,哪怕是麵臨絕境,淵蓋蘇文亦是心中感動,老懷大慰。
他抬起手,婆娑著兒子的頭頂,苦笑道:“你大兄……是個沒見識的,一心想要投降大唐,便能得到大唐的支持,取代為父的位置,領袖高句麗。然則吾淵氏一族威望太重,國內不知有多少人心向咱們,大唐又豈能放心讓你大兄執掌高句麗若為父所料不差,如果高句麗滅亡,那麼你大兄兩三年內必遭橫禍而亡。”
淵男產震驚得說出話來。
其實他心裡何嘗沒有投降大唐之想法眼下父親有心讓他帶兵突圍而去,他還向著待到出了平穰城便尋一地暫且藏匿,等唐軍攻破王宮、父王力戰而死,自己再前去唐軍營中投降。
憑借自己淵蓋蘇文幼子的名分,想必並不難獲得與大兄等同的待遇。唐人善於謀略,殺伐乃是下下之選,捧起自己與大兄相對抗,分裂高句麗的殘餘勢力,大唐自可將局勢掌握於手中,坐收漁翁之利。
然而此刻聽聞父王之言,使得他忽然醒悟過來。父親的威望太高,縱然得到父親力戰而死、國家覆滅,可是高句麗各地、各族之勢力依舊會對自己與大兄死心塌地,隻需振臂一呼,當可起兵反唐。
大唐豈能任由這等隱患存在
或許將自己於大兄一刀宰了,自高氏王族當中尋一個傀儡扶持起來,必然更加俯首帖耳,甚至視淵氏一族為國仇家恨,毋須大唐擔憂便會往死裡打壓忠於淵氏一族的力量,在高句麗殘餘勢力之間形成真正的對抗……
見到父親當真疼愛自己,淵男產心中有些愧疚,跪伏於地,哭泣道:“如此,孩兒豈不是不忠不孝萬不敢如此。”
淵蓋蘇文捋須微笑,緩緩道:“為父一生行事,可曾遭人駁斥今日既然讓你突圍而去,便莫要再做這等婦人之態!大丈夫殺伐決斷,無需贅言。”
淵男產俯首悲泣,不敢多言。
淵蓋蘇文回身,將身旁桌案略微推開一些,露出一截牆壁,再其中一塊青磚上使勁兒摁下,便見那青磚連同著上下數塊青磚一起凹陷進去,露出正方形的缺口。
將手伸進去,取出一個錦盒。
淵蓋蘇文將錦盒放在桌上,將其打開,從中取出一方玉質璽印,捏著璽印上的虎頭鈕反轉過來,便可見到璽印上“勾驪之王”陰刻銘文篆字……
高句麗亦稱勾驪,其意大抵是山城的意思,高句麗之意便是高山上的山城。
“這方璽印,乃是東明聖王傳下,共傳二十一任國王,代表著高句麗至高無上的權勢與威嚴。今日,為父將它賜予你,你要妥善保管,不可遺失,將來以其號令天下,起兵複國!”
言罷,將璽印裝入錦盒之中,遞給淵男產。
言中之意,已然不認為王宮還能拖到大軍回援,亡國就在眼下……
淵男產不敢違令,隻得高舉雙手,接過錦盒。
“劍牟岑!”
“末將在!”
隨著淵蓋蘇文相召,劍牟岑大步走入殿中,來到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