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公主跪坐在那裡纖細的腰肢挺直,小口呷著茶水,不以為然道:“他們打的旗號不過是廢黜東宮而已,頂了天另外扶持一個太子,難不成還敢改朝換代所以斷然不敢縱兵入宮,否則那些現在支持他們的大臣也不答應。”
不過轉瞬又歎了口氣,憂心忡忡道:“宮裡倒是無礙,隻不過外邊可就不好說了,尤其是那些以往與關隴門閥素有嫌隙的人家,怕是免不了一場浩劫。”
長樂公主將茶杯放下,也歎息道:“之前東宮還有把握消弭這一場兵變,但形勢急轉直下,叛軍來得太過突然,所有事情都未來得及準備。若是早料到這一刻,起碼也要將高陽她們接到宮中,也不知現在房家如何了……”
關隴門閥固然不敢改朝換代,可是以長孫無忌的陰險性格,趁機打擊報複一番卻是必然。而這些年與長孫家鬨得最凶的便是房俊,如今房俊身在西域,房玄齡遊曆江南,隻剩下一家子婦孺,萬一有叛軍逞凶,真不知會是何等下場。
隻不過眼下已經是晚了,外頭叛軍將皇城團團圍住,根本不可能突圍出去解救房家,隻能暗自祈禱,聽天由命……
晉陽公主也沒心思喝茶了,放下茶杯,秀眉緊蹙:“還好房相南下之時將房菽房佑都給帶走,不然若是出了差池,姐夫非得瘋了不可。”
當下世家門閥講究的是“抱孫不抱子”,父親對於兒子要展現出嚴厲的一麵,不能溺愛。可房俊不管那一套,在家的時候時常領著兩個兒子嬉戲玩鬨,甚至任憑兩個小子揪他的胡子還哈哈大笑,可見是何等喜愛。
若是房家受到叛軍衝擊,兩個小家夥遭遇什麼意外,真不知房俊會是何等傷心憤怒……
想到這裡,忍不住道:“叛軍該不會那般無恥吧當初吐穀渾興兵犯境,兵鋒直指關中,滿朝文武驚慌失措、畏敵怯戰,若非姐夫主動請纓出鎮河西擊潰強敵,他們那些人怕是都要遭受吐穀渾鐵蹄踐踏。眼下姐夫有馬不停蹄轉戰萬裡,於西域力戰大食人,浴血奮戰戍守邊疆,他們怎好意思背地裡謀害功臣家眷……”
雖然這番話語她自覺得理直氣壯,可是說到最後,卻是聲音越來越小。
畢竟長孫無忌的陰險狠毒朝野儘知,以他與房家的恩恩怨怨,若是不趁著這個時候下手反倒令人意外……
長樂公主搖搖頭,重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輕聲道:“你也無需太過擔心,就算叛軍有意報複,可房家也必然不會束手待斃……”
正說到這裡,忽然覺得地板猛地一顫,劇烈的顫動使得茶幾上的茶具嘩啦作響,姊妹兩個駭然變色。長樂公主反應快一些,一把丟掉手裡的茶杯,起身抓住晉陽公主的手腕便往外跑:“快出去,地龍翻身了!”
晉陽公主沒見識過地龍翻身的凶險,卻也在這等天地之威麵前嚇得小臉兒雪白,跌跌撞撞的隨著姐姐跑出殿外,赤著腳踩在殿外石階的落雪上,渾然不覺寒冷。
左右殿宇之內的內侍宮女也都倉皇跑到空曠地方躲避,一群貼身侍女徑自過來照看兩位公主,但是大家都來不及詢問,便紛紛目瞪口呆。
隻見西南方向的天空下一朵黑紅相間的蘑菇狀雲朵升騰而起,伴隨著一聲沉悶至極的炸響,仿若代表著地域的邪惡破土而出,直衝雲霄。
天色剛剛放亮,宇文士及便坐著馬車自府邸出來,直奔崇仁坊。沿途皆是成群結隊的關隴軍隊,裝備簡陋隊列不整,看得宇文士及一直蹙眉,卻也不能苛責。這些人原本就隻是關隴各家的奴仆、莊戶、家兵,甚少受過正規的軍事訓練,絕大多數甚至連府兵都不是……
不過這些叛軍亂糟糟在街上遊蕩,已經到了早膳時分,各家預備的飯食都送入城中,很多人就在街巷中坐在雪地上狼吞虎咽的吃飯。但由於叛軍人數太多,數萬人蜂擁進長安城,事先的預備有些不足,很多兵卒並未得到飯食,聚在街上滿口怨言。
甚至有不少叛軍乾脆砸開各處坊門,進入裡坊之內挨家挨戶的敲門索要飯食。這其實是一個極大的隱患,軍隊之中有從眾之心,有些事情一個人不敢乾,但是人多了聚在一處,卻會少去很多顧慮。
萬一似昨夜那般打砸燒搶的情況重演,這長安城怕是要狠狠的遭受一番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