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陽公主一行進入營房之內,舉目四顧,見到此地固然簡陋,卻收拾得乾淨清爽,牆角處燃了幾個炭盆,溫度也算適宜,便頷首道:“此番闔府前來,實在是迫不得已,有勞將軍了。”
高侃忙道:“殿下毋須如此,軍衛上下,皆乃大帥擁躉,隨時願為大帥效死。”
自古以來,兵視將為父、將視兵為子,一軍上下利益牽絆、袍澤情深,故而戰時才能奮勇爭先、生死與共。而正是這種特質,往往使得朝廷軍隊成為將領的私兵,隻遵將令而不知王命,逐漸演化成一方軍閥。
所謂“寶劍有雙鋒”,正是如此。
房俊不僅是右屯衛大將軍,這支軍隊更是以他的意誌所重新組建,改府兵為募兵,每一個兵卒的選拔、每一個官職的任命、每一個將領的晉升皆由他一手掌控,軍中上下,又豈能不以他唯命是從
以房俊的威望,加上他對於這支軍隊的掌控,也就難怪高侃能夠說出這樣的話語,本是朝廷武將,卻處處以房家家將自居……
高陽公主緩緩頷首,道:“要將本宮抵達此間之消息送入宮中,以免太子哥哥擔憂。”
高侃道:“喏!末將這就派人入玄武門傳遞消息……”
頓了一頓,他輕聲道:“此間雖有重兵駐守,可玄武門畢竟是眾矢之的,必然還會有叛軍前來襲擾,終究還是有危險。殿下可否想過入宮暫避”
高陽公主沉吟未語,拿不定主意,一旁的武媚娘清聲道:“大可不必,此間固然危險,可宮中也未必就安全。如今叛軍逾十萬人蜂擁入城圍攻皇城,或許破城隻在旦夕之間。左屯衛乃是關中附近建製最完整的軍隊,依然無法撼動右屯衛的營地,料想那些叛軍不過烏合之眾,又有何懼留在這裡,咱們上下一心共同禦敵,即便結果不好,亦是甘心情願。”
這位雖然是房俊的妾室,但高侃可不敢有絲毫輕視,甚至某種程度來說,武媚娘的意見幾乎就是房家的意見,即便是房俊在此,亦不會輕易駁斥……
他聽得出來,武媚娘言語之中不僅對右屯衛的戰力甚為信任,更毫無隔閡,視軍中上下為自己人,當然這一點從放棄城中府邸出城前來避險就可見一斑。
這令高侃心中既是溫暖榮幸,又深感責任重大。
趕緊道:“武娘子放心,隻要右屯衛尚有一人活著,便一定擋在敵軍麵前,不使諸位貴人傷到一根毛發!”
武媚娘笑道:“將軍言重了,生死由命成敗在天,縱然當真力有不逮之時,亦不過是命該如此。還請將軍速速給宮中傳信,以免太子殿下掛念吾家殿下,然後多多看顧仆人們安頓下來才好。”
“喏!”
高侃再不多言,起身施禮告退,命人即刻入玄武門向宮中報信,一邊親自監督麾下兵卒協助房府仆人安置家私財貨,絕不容許弄出半點疏漏。
營房內,侍女們忙裡忙外,將家中帶來的花瓶茶具儘皆擺上,鎏金絲帳掛在床鋪上以金鉤攏起,錦緞的被褥儘皆鋪好。又取出鎏金帶著獸形紋的香爐,放入檀香點燃,原本還簡陋務必的營房頃刻間便華美舒適起來。
三女坐在靠窗的茶幾前,一個拈著一隻茶杯,杯中熱氣嫋嫋、茶香氤氳,卻都抬頭看著窗外大雪之中來回奔波的兵卒,愣愣的出神。
良久,武媚娘方才輕聲道:“也不知郎君身在西域,情形如何……”
再是強勢的女子,心底的柔軟也比男子更多一些。少了命中那些黑暗的經曆,尤其是初入皇宮掙紮求存最終卻被圈禁在感業寺的悲慘遭遇,武媚娘尚未能完成進化,還不是那個冷血無情將天下男子踩在腳下的則天女帝。
當眼下局勢愈發凶險,自然想著身邊能夠有一個堅強寬厚的肩膀予以倚靠……
高陽公主將茶杯湊在唇邊輕輕呷了一口,淡然道:“郎君為國征戰,麵對十數倍之強敵浴血鏖戰,那幫子亂臣賊子卻意欲謀害吾家,簡直狼心狗肺、喪心病狂。區區大食不過茹毛飲血之番邦異域,又豈能困得住郎君那等蓋世英雄且讓朝中這些奸賊逍遙幾日,待到郎君回京,必然有他們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