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隴門閥經營西域多年,一直將此地作為自己的後花園,攫取絲路之財富以滋養家族。
自貞觀五年之後,李二陛下意識到皇權對於關隴門閥的節製已然低至無可接受之程度,才開始一點一點削弱關隴門閥在朝中各個層麵的影響力,首當其衝便是戰略地位極為重要的西域,直接導致關隴門閥經營數十年的西域勢力驟減,甚至關隴子弟隻能在安西軍中擔任一些中低等級的軍官。
如長孫明、侯莫陳隨那等成為都護府高層已然是極限,卻很難掌握兵權。
然而“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更何況關隴這個龐然大物還遠遠談不上一個“死”字,其勢力盤根錯節早已深入西域的方方麵麵,想要一朝將其掘斷,自然極不現實。
這等情況之下,意欲數萬大軍馳援長安卻想要瞞過各方耳目,根本不可能。
所以薛仁貴又生一計:“吾軍假扮趕赴瀚海馳援,定要過河西諸郡之後直奔沙陀沿黃河水流而下直奔懷遠郡,過河套抵達定襄,再由白道而入漠北。大帥可致信給祿東讚之子讚婆,命其調集一萬騎兵於涼州與吾軍彙合,共赴漠北。如此浩蕩行軍,消息自然傳回長安,但吾軍卻在涼州向北疾行至沙陀之後改道,不順黃河而下直奔懷遠郡,而是橫渡黃河,再沿著隴山直道直抵平涼,由平涼過蕭關而入關中,期間行軍不過三五日而已。如此,關隴叛軍必然不及反應。”
沙陀附近河道寬闊、水勢平緩,自古多有渡口,故被稱為“黃河九渡”。兼且眼下天寒地凍河道冰封,騎兵橫渡黃河輕而易舉。黃河東岸便是山勢連綿的隴山、子午嶺,地勢陡峭極難行走,但秦朝之時在此沿著山脊開拓直道,成為出入關中前往九原之要道,沿途多烽燧關卡。不過這些烽燧關卡大多在關隴勢力掌控之下,既然關隴興兵圍攻長安,勢必要從這些地方調集軍隊,故而一定守備鬆馳,數萬大軍一路強攻,定可長驅直入。
這條路的確是難行了一些,且繞了遠,但迷惑性極強,待到關隴叛軍察覺已然兵臨城下。
裴行儉起身來到輿圖前,負手仔仔細細的按照薛仁貴所言將路線捋了一遍,轉身頷首道:“此計可行,而且算是一箭雙雕,不僅可以徹底迷惑關隴叛軍,更會解決河西諸郡之隱患。”
房俊自然懂得其中之道理。
當初大鬥拔穀一戰算是將吐穀渾數萬精騎徹底擊潰,但真正敲響吐穀渾喪鐘的卻是趁虛而入的吐蕃人。祿東讚受到鬆讚乾布猜忌,將其闔族遷往青海湖,進占吐穀渾之故地,使得吐穀渾一夜覆亡。
但祿東讚身後噶爾家族卻也取代吐穀渾稱為河西諸郡的心腹大患。
固然祿東讚派兒子親自麵見房俊,表達了願意“睦鄰友好”的意圖,並且願意暗地裡與大唐互訂盟約、兩不相犯,可房俊哪裡會信眼下的吐蕃就是一隻俯臥的猛虎,看似溫順,實則伺機而動,一旦大唐內部出現動蕩,勢必暴起傷人,進占河西。
眼下鎮守青海湖的乃是祿東讚的三子讚婆,若是修書一封送到讚婆麵前,命其出兵協助趕赴漠北,可試探噶爾家族之誠意,若肯出兵,自然使得自己如虎添翼,且暫時緩解吐蕃對於河西諸郡之威脅,杜絕其趁著長安動蕩之時悍然入侵。若不肯出兵,則要趕緊警告鎮守河西諸郡之軍隊嚴密防範。
的確是一石二鳥。
三人議定,房俊當即修書一封,命人火速送往青海湖,交給讚婆手中,命其速做決斷。自己這邊則整頓軍隊,於翌日清晨便浩浩蕩蕩踏上歸途。
……
望著兩萬餘騎兵輕裝簡從風卷殘雲一般向著東方疾馳而去,薛仁貴與裴行儉心中毫無半分輕鬆,俱是沉甸甸憂心忡忡。
他們太了解長孫無忌之為人,此人城府深沉、足智多謀,素來以隱忍而稱頌天下。此番既然敢於悍然發動兵變,意欲廢黜東宮,自然是前思後想、確認無憂之後方才發動。如此,自然是將局勢牢牢掌控在手中,整個關中都已經被關隴門閥所控製。
而房俊此番回援萬裡迢迢,起碼需要兩個月才能返回關中,到時候精疲力儘、人困馬乏,能否一舉擊潰叛軍,實在是未知之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