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節略作沉悶,終究沒有出言反駁,而是頷首道:“喏,在下這就辦。”
這一場兵諫,攸關關隴門閥之基業前程,縱然宇文家自此退出,若是兵諫失敗亦要遭受同樣的牽累,絕不會因為半途撤出便能夠免於懲罰。當初宇文家背靠關隴這棵大樹享儘榮華富貴,那麼今時今日,就要為關隴的所作所為承擔一切後果。
當下之計,也唯有全力以赴而已。
皇城被關隴叛軍團團圍困,除去北邊的玄武門之外,其餘城門早已封鎖,不得出入,關隴起事之前入宮的文臣武將便隻能留宿宮中。
後宮是萬萬不能沾邊的,這是大忌諱,所以太子暫且將弘文館作為下榻之初,而一眾文臣武將便居住於太極殿西側的舍人院。
又是熬了一夜,各種軍機事務紛至遝來,文臣武將們忙碌之間不辨昏晨,陡然抬頭卻以東方泛白……
年青一些的略微休息一下,用過早膳之後便積蓄留在太極殿協助太子處置軍務,而幾位上了年歲的老臣則熬不住,早早退到舍人院下榻之初,用過早膳,洗漱一番,準備小睡一覺。
舍人院東側靠外的一處館閣內,蕭瑀與岑文本剛剛用過早膳,坐在一處喝一杯清茶,略微歇息一會兒再去睡覺。
蕭瑀執壺給岑文本斟茶,看了看後者灰敗的神色,擔憂道:“景仁兄身子抱恙,根骨匱乏,還是不要這般生熬著,有事的事後去太極殿參議一番,平素無事,便在此地多多修養吧。”
原本岑文本便重病在身,又連續多日參讚軍機,更是熬得經受不住,一副皮包骨頭的身子搖搖欲墜,連眼皮都耷拉著抬不起來……
呷了一口茶水,岑文本歎息道:“值此國事維艱,吾等自詡社稷忠良,豈能置身事外老夫這把老骨頭若是能夠為殿下分憂幾何,亦算是死得其所。且熬著吧,縱然熬不過去了,亦是無怨無悔。”
蕭瑀輕歎一聲,沉默良久,方才唏噓道:“吾等忠心耿耿,太子殿下自然心中洞察。隻不過到底遠近不同、親疏有彆,怕是縱然此番危急可解,吾等之功績亦是難入殿下之眼內。”
“時文此言何意”
岑文本挑了挑雪白的眉毛,麵露不解。
“時文”乃是蕭瑀的字,當下以他的資曆地位,能夠當麵以字相稱的,已然屈指可數……
蕭瑀苦笑道:“非是吾搬弄是非,實在是形勢如此,不得不多做考量。此次兵諫,吾等家中皆是竭儘全力,為此血染戰袍者不知凡幾,算得上是傾儘所有。但是,以殿下對於房俊之信任寵愛,兼且右屯衛戍衛玄武門的戰績,怕是將來危機解除,首攻當屬房俊。”
岑文本聽聞此言,心中一沉。
他長兄早亡,隻餘下一子便是岑長倩,素來被他寵溺愛護,但當日書院學子接受太子詔令前往鑄造局鎮守,最終力有不逮,鑄造局失守,結果學子們引爆庫房中的火藥將萬餘叛軍炸得灰飛煙滅,算得上大功一件。
然而自此之後,城北玄武門外的右屯衛雖然陸陸續續接受了不少潰散的學子,卻始終沒有岑長倩的消息,這令岑文本時常心悸,不得不往壞處去想。萬一岑長倩葬身鑄造局,化為齏粉,他該如何麵對這等噩耗,又如何向死去的兄嫂交待
見到岑文本揚起眉毛張口欲言,蕭瑀擺擺手,續道:“到了你我這般境界,豈能在意那等功勳富貴但你我不在意,卻不代表家中子弟不在意。此次東宮遭遇莫測之危機,動輒有傾覆之厄,吾等家中子弟前赴後繼舍生忘死,為的除去大義之外,不還有那擎天保駕的從龍之功麼若首攻旁落,家中子弟必然以為受到不公之對待,到時候難免心中不忿,禍起蕭牆……”
岑文本麵色凝重,心中哼了一聲。
說來說去,還不就是你蕭瑀不忿房俊在太子殿下心目當中的地位隻不過若是平常,他自然懶得理會,讓他們自己去爭鬥一番也就罷了,但值此危難之時,若蕭瑀心中存了彆樣的想法,既有可能導致鐵板一塊的東宮陷入內鬥,甚至四分五裂……
對於蕭瑀這個時候提及此事,岑文本頗為不屑。此人曆經三朝,始終屹立不倒,政治智慧可謂天下罕有,但其功利之心使其做為有限,縱然攫取大權,也隻能稱一句“權臣”而已,於社稷並無裨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