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栝嶺位於渭水之北,山嶺兩岐,雙峰對峙,形如箭栝。此地倚山麵水地形優越,乃炎帝生息、周室肇始之地,虎踞龍盤,藏風聚水。
……
山嶺擋住北邊吹來的寒風,雪花飄飄灑灑悠然而落,山嶺之下諾大的土塬上被密密麻麻的營帳所占據,因是背風坡,倒也不甚寒冷,諸多兵卒出出進進,偵騎探馬往來巡梭。
山腳下一座諾大的營帳之中,柴哲威一身戎裝端坐在一張書案之後,凝神翻閱著手中的戰報。
往昔豐采俊朗的世家子弟,如今卻是胡須虯結、滿麵風霜,眉間深深的“川
”字紋猶如刀劈斧刻一般深邃,掛滿了疲憊與焦慮。
自當日起兵攻伐右屯衛至今已兩月有餘,整個人卻好似蒼老了二十歲……
放下手中戰報,搓了搓快要凍僵的雙手,讓親兵沏了一壺熱茶,飲了幾口,渾身的寒氣這才驅散一些。
當日攻伐右屯衛,若論如何也沒料到敗得那麼快、那麼慘,在右屯衛火器轟擊之下損失慘重,再被具裝鐵騎一頓猛衝猛殺,登時兵敗如山倒。一路向著渭水對岸撤退,又遭受右屯衛銜尾追殺,導致大量輜重糧秣丟失。
固然右屯衛因為戍守玄武門之重責在身,不敢放任追擊,使得左屯衛得到喘息之機,可輜重嚴重匱乏,度日艱難。
導致這諾大的帥帳之內,因為缺乏木炭取暖而冰寒刺骨、滴水成冰……
輕歎一聲,柴哲威放下茶杯,起身來到牆壁輿圖之前,仔細觀察如今關中局勢。兵敗之初的暴戾之氣早已被這些時日窘迫的處境磨滅,代之而起的便是濃濃的悔意以及無奈。
起兵之初那股抵頂乾坤左右朝堂的氣勢早已煙消雲散……
門簾從外撩開,一股風雪席卷而入,吹得書案上的紙張嘩嘩響,柴哲威蹙眉回頭,意欲嗬斥,不過見到同樣滿臉疲憊的荊王李元景,到底還是將到了嘴邊的叱責之語咽了回去。
兵敗之時的抱怨也早已熄滅,之所以走到今時今日之境地,倒也怨不得旁人。何況李元景的處境隻能比他更慘,他到底還是統兵將軍,手中有兵,隻要東宮與關隴不想掀起一場波及全國的內戰,便不會將他徹底逼入絕境。
而李元景卻不同,身為宗室覬覦皇位,這可是妥妥的謀逆,無論最終勝利一方是東宮亦或關隴,怕是都容不得李元景。
同是天涯淪落人呐……
李元景入內,抖了抖肩膀的落雪,將鬥篷脫下隨手丟在一邊,來到書案前坐下,愁眉苦臉的歎息一聲。
柴哲威執壺為其斟茶,而後問道:“府上家眷仍無消息”
李元景拿過茶杯,沒有喝,而是捧在手心暖手,神情焦躁的點點頭。自從當日率軍前往玄武門外與左屯衛合兵一處攻伐玄武門,再之後兵敗一路逃至此地,便與長安城內王府失去聯係。
關隴雖然將長安城團團圍困,但柴哲威在關隴內部有些人脈,李元景本身亦是朝廷親王,消息並不閉塞。然而連續多次派人入城打探,卻皆無荊王府上下的消息,這令李元景深感不安。
柴哲威蹙著眉,也不知應當如何安慰。
此等兵凶戰危的局勢之下,連續兩月聯係不上,其實已經能夠說明很多問題……
然而眼下,這並不是最重要的。
“不知王爺對往後有何規劃”
兵敗至此,前程已經不敢奢望,身家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一旦東宮反敗為勝,無論李元景亦或是他柴哲威,怕是都將死無葬身之地。即便關隴最終獲勝,兩人恐亦是難得善終。
誰能想到原本十拿九穩的一場攻伐,最終卻落得這般田地當初哪怕自己響應長孫無忌的拉攏也好啊,即便兵敗也還有關隴可以撐腰,何至於眼下這般走投無路
每每思及,柴哲威腸子都快悔青了……
李元景的處境卻比他更為凶險,當初起兵之時,諸多親王郡王都明裡暗裡有所資助,有的出人有的出力,時至如今兵敗如山倒,那些人怕是都向著將他推出去抵罪。
活路幾乎斷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