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便說道:“衛公以為如何”
李靖雖然仕途坎坷、屢遭排斥,卻也不是政治白癡,自然懂得李承乾的心思。他雖然不在乎是不是房俊一家獨大、引發嫉妒導致東宮內部分裂,卻也當仁不讓,直言道:“目前之局勢雖然略有緩解,卻遠不到談論勝利的地步,關隴叛軍雖然在之前的戰鬥當中損失慘重,但眼下得到河東、河西各地門閥之支持,實力不降反升。”
治軍之戰略,處處都是手段,這段話申明當下之困局以及敵人之強大,算是“抑”,接下來自然還要有“揚”,“先抑後揚”最能激發士氣。
故而,他隻是略微頓了一下,便續道:“但無論東宮六率,亦或是房二郎麾下的右屯衛、安西軍精銳,甚至祿東讚之子讚婆統禦的吐蕃胡騎,皆是當世強軍,戰力遠勝於烏合之眾的叛軍,隻需謹小慎微、不懼犧牲,終能滌蕩寰宇、反敗為勝。”
這算是給接下來的戰略布置製定了基調,先將自己放在弱處,上下齊心,穩紮穩打。
當然,也僅止於此,自房俊回援長安的消息傳來,他便一次又一次的在心中斟酌如何排兵布陣,已經有了比較成熟的戰略,卻不會在此間將具體的方略公布出來。
他目光自蕭瑀、岑文本等人臉上轉了一下,便閉口不言。
具體的戰略公布自然能夠提振上下士氣,但東宮亦非是鐵板一塊,每一個人都有著各自攸關的利益,一旦具體戰略泄露,往後將處處被叛軍針對,舉步維艱,徹底落敗也隻在一線之間。
不得不慎……
房俊正好看著李靖,與其目光對視,默契於心,便頷首道:“衛公乃是天下名帥,如何行軍布陣隻需下令即可,右屯衛也好,安西軍也罷,即便是吐蕃胡騎,亦無有不從。若有人膽敢違背軍令,殺無赦!”
李承乾也醒悟過來,開口道:“孤亦是一樣,此戰皆有衛公指揮,絕不會多插一言。即便需要孤衝鋒陷陣,亦提刀上馬,絕無推卸!”
事實上,李靖怎麼可能越過他擅自指揮呢,即便他全無意見,也定會將戰略全盤奉上……
其餘幾人麵色各異,自然也不能多問,誰知道人家防備的時不時自己再者說來,大敵當前,對敵戰略雖說應當集思廣益,避免出錯,但當著李靖這樣一位兵法大家,誰也沒那麼厚的臉皮提出這種質疑。
正好這時內侍將酒宴奉上,李承乾坐在主位,與一眾臣子歡飲一番。他今日的確高興,雖然也曉得應當儘量避免恩遇過重,使得房俊遭受嫉妒,卻著實忍不住,不斷詢問房俊西域之戰的詳細策略。
當聽到房俊說起如何調集工匠製作熱氣球,如何冒著巨大風險夜襲敵營,以及之後絕大部分駕駛熱氣球的兵卒都因無法安全降落而撞在天山上陣亡,眾人唏噓讚歎之餘,李靖扼腕道:“隻恨鑄造局如今已經夷為平地,諸多工匠被俘的被俘、逃亡的逃亡,否則若是能夠趕製一批熱氣球,輔以鑄造局的火器,叛軍再多又何足道哉”
即便是他這等傳統的兵法大家,也越來越認識到火器足以改變戰爭之趨勢。隻不過到底缺乏這方麵的足夠認知,思維未免不夠開闊,否則大戰將起之時便將鑄造局整個撤入皇城之內,豈能容得叛軍肆虐至今
而房俊聽馬周言及鑄造局已經化作白地,書院學子傷亡慘重,岑長倩、辛茂將、歐陽通等人甚至至今下落不明,亦不禁心中悲怮。
貞觀書院乃是他力求推行自然科學並且響應李二陛下扶持寒門學子的重點,耗費了巨大心血,本應成為華夏自然科學之先驅,結果卻因為一場兵變毀於一旦,著實痛心。
尤其那些原本就在曆史上留下名字功勳,如今更受到先進思想教育注定閃耀當世的書院學子們,即便折損一個都讓他痛徹心脾,更彆提如此巨大的傷亡……
酒宴上熱烈的氣氛瞬間低落,草草結束。
房俊告退:“大軍剛剛抵達玄武門外,諸多事務需要協調決斷,不能耽擱,微臣先行前去,待到殿下與衛公商議對敵戰略,微臣當依令而行。”
又與馬周、李道宗相互施禮致意,這才在內侍陪同之下走出值房,穿過內重門。
剛剛過了內重門,便見到兩個內侍、兩個宮女站在門洞內,上前躬身道:“吾等奉晉陽殿下之命,在此恭候越國公,請越國公相見。”
房俊雖然心中記掛家眷,卻也不會拒絕,隨著幾個宮人來到內重門裡那一排房舍中的一間,房中點亮燈燭,燃著熏香,炭盆放在牆角,屋外風雪交加,屋內溫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