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婆娑著下巴,緩緩道:“你們說,若是炮擊長孫嘉慶部,是否可以引發其混亂,而後趁勢攻占其營地,將龍首原整個置於掌控之下”
程務挺楞了一下,忙道:“大帥,凡事還應小心為上,是否能夠攻占龍首原暫且不論,但若有行動,還應請示太子殿下。”
當下,東宮看似處處受製,故而導致上下一心、一致對外,但內部之分歧卻並未消散。房俊麾下右屯衛四萬餘人,加上安西軍精銳萬餘、吐蕃胡騎萬餘,屯駐於玄武門外的總兵力達到六萬餘眾,比之東宮六率強悍許多。
房俊引兵於外,且“乾弱枝強”,縱然太子殿下對於房俊無比信任,可一旦自作主張發動大規模戰事,其餘東宮屬臣會怎麼想這會嚴重削弱他們的地位,更何況眼下東宮名義上的軍事統帥乃是李靖……
但即便事實如此,若非程務挺這樣的絕對心腹,也斷然不敢在這個時候說出這樣的話語,明顯有挑撥離間之嫌疑。
房俊倒是早有這方麵的考量,隨意擺擺手,道:“衛公之前已經明確表態,城外戰事如何安排,由吾做主即可,隻是在涉及到全盤戰略隻是,需要事先溝通,兩相調和。是否炮擊長孫嘉慶部,毋須在意宮內的意見,眼下一切之前提,便是能夠擊潰叛軍、扶保東宮,餘者皆不必擔憂。”
局勢到了眼下這等地步,堪稱十萬火急,隨意一個變動都有可能引發全局震蕩,進而成為勝敗之轉折,哪裡還能顧忌那麼許多若事事都要顧及東宮屬官的感受與看法,那這仗也就彆打了。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不必在意東宮屬官是否樂意。
以他今時今日之地位與權勢,即便衛國公李靖都要暫避其鋒,更遑論他人
有些時候一味的妥協、顧全大局,並不能讓彆人對於產生尊重,反而予以輕視,認為你不敢擔當大任,顧忌太多。相反,恰當的時候胡鬨一番展示自己的強硬,反而讓彆人心生顧忌,投鼠忌器。
敲山震虎,實屬必要。
程務挺亦是世家子弟,對於官場傾軋、勾心鬥角再是熟悉不過,聽聞房俊之言,便明白其意,心中登時一驚:“東宮之中……有人針對大帥”
房俊搖搖頭,沉聲道:“暫且未露端倪,但人心如此,實屬尋常,所以要未雨綢繆,不能等到那些人肆無忌憚的開始爭權奪利之時再予以反擊,那會耽擱大事。”
東宮之內湧動的潛流,他又豈能毫無所覺
隻不過眼下叛軍強勢,那些人不得不緊靠著東宮齊心協力,因為唯有東宮獲勝才能保證他們的利益,一旦關隴得勢,他們將再度回到貞觀初年被嚴厲打壓的年代,朝堂之上的利益被一掃而空。
然而待到東宮確定優勢,那些人便會迫不及待的站出來,對各種利益伸出貪婪的雙手,導致東宮內部形成分裂,一盤散沙……
說到底,門閥氏族之特質便是公器私用、攫取利益,無論是誰身處於門閥之中,都會被這種特質所裹挾,意欲脫身亦不可得。強大的底蘊、勢力,配以對於利益去窮儘的追逐,使得門閥的終點便是占據朝堂,攫取天下利益,視黎庶萬民如牲畜。
即便是最為公平的取士方式“科舉”,實則也終將被門閥所壟斷,那些日夜耕讀的寒門學子,如何與家境優渥、資源豐富的世家子弟相爭
起跑線上就已經輸掉了……
要不說黃巢與朱溫這兩個魔星斬斷了大唐的脊梁骨,使得盛唐一去不複返,卻也對於華夏社會的進步有一定的意義,那便是對門閥展開瘋狂屠戮,直至將無數傳承數百年甚至上千年的門閥大族斬儘殺絕。
“華軒繡轂皆銷散,甲第朱門無一半。含元殿上狐兔行,花萼樓前荊棘滿。昔時繁盛皆埋沒,舉目淒涼無故物。內庫燒為錦繡灰,天街踏儘公卿骨!”
一位門閥子弟懷著悲憤之心情寫下這首《秦婦吟》,儘顯當年大唐與門閥一齊隕落之悲歌。
這位門閥子弟便是京兆韋氏子弟韋莊,出自京兆韋氏東眷房,亦即韋慶嗣這一支……(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