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的雪特彆大,即便已經儘皆初春,但紛紛揚揚的大雪時常連續數日,八百裡秦川銀裝素裹,天寒地凍。
風雪之中的玄武門看似沒有以往那般巍峨,卻平添了幾分迷惘厚重,似它自身所承載的曆史那般沉悶無言,卻又驚心動魄。
房俊在玄武門下站了一會兒,仰著頭眯著眼欣賞片刻,這才在兵卒引領之下進入玄武門,門洞儘頭,張士貴一身戎裝,正等候在那裡。
房俊急忙上前兩步,施禮道:“豈敢勞煩國公在此等候在下惶恐。”
“哈哈!”
張士貴大笑兩聲,在房俊肩膀捶了一拳,很是親近,笑道:“雖然今日這兩仗打得不錯,但你小子也不夠格讓老夫專門在此恭迎,你臉還沒那麼大!隻不過老夫正好要去覲見殿下,特意與你同行。”
房俊笑道:“那也是在下的榮幸。”
兩人遂一路並肩向著內重門而去。
路上,張士貴抬眼望著不遠處高大厚重的內重門,又回頭瞅瞅親兵都在十步之外,這才聲音略低,緩緩道:“如今東宮之內,隨著二郎數次獲勝,氣氛已經大為不同。人心總是如此,大敵當前,尚能精誠團結、不計得失,可一旦局勢稍有轉圜,這一個個便都打起了小心思。你雖深得殿下信重,但畢竟引兵在外,還是應當小心提防。”
房俊心中一沉,略一沉吟,頷首道:“多謝國公提點,在下心中有數。”
看起來,自己即便於東宮危難之時數千裡馳援而歸,一力支撐其東宮根底,但連番獲勝已然導致有些人心生妒意,忌憚他愈發在太子麵前增添份量,以至於將來不可壓製。
畢竟一旦東宮獲勝,太子將來登基為帝,那些人就將落在下風,導致利益受損。但眼下關隴依舊勢大,東宮岌岌可危,隻不過兩場無關緊要的勝利便使得那些人表現得惶急焦慮,真真是鼠目寸光。
亦或者,那就是門閥的劣根性,為了利益不僅不擇手段,更利令智昏!
張士貴見他領會,便點點頭,灑然道:“老夫乃是武將,立身非常純粹,從不去乾擾朝政,更懶得理會那些勾心鬥角之事,你自己當心一些就好,莫要被人在背後捅了刀子。這東宮上下,可不是鐵板一塊。”
房俊誠摯道:“多謝國公提醒,在下銘感於心。”
似張士貴這等功勳卓著、地位超然的開國功臣,完全可以抽身事外、隔岸觀火,隻要不牽扯進門閥派係的爭鬥之中,即便最終關隴獲勝,亦可保得住超然爵位,完全沒必要趟這淌渾水。
但他還是做出提醒,這便是一個天大的人情。
張士貴見他領會,遂頷首笑笑,讚歎道:“跟二郎這般天資聰慧的後輩在一處,老夫都覺得自己年青了幾十歲。若果真年青一些,說不得就要拉著二郎閒時飲酒、戰時出征,攜手並肩闖一番赫赫功業!”
他是真心欣賞房俊的能力、人品以及為人處世之道,雖然與其父房玄齡那等溫潤君子相去甚遠,卻也格外誠摯仁厚、聰慧果敢。這種人最適合交朋友,甚至是那種可以托妻寄子的生死至交,縱然危厄重重,卻能永不相負。
隻可惜自家兒子整日裡鑽進四書五經,渾然將父祖的馬上功夫丟在一旁,甚至對於仕途亦是無比厭棄,一心隻做學問,誓要做一個當世名儒……
兩人前後略微差距一些,從正麵看幾乎並肩而行,卻是房俊始終稍稍落後一點身位,以示尊敬。
張士貴自然看在眼中,心中愈發滿意,誰說房二是個棒槌來著簡直胡扯嘛!如此寬厚仁義、尊敬前輩的孩子簡直就是年輕一輩的典範,居然硬生生被市井流言誣陷成一個為非作歹、胡作非為的紈絝子弟,當真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
到得內重門前,房俊行走之間往一側長樂公主暫居的房舍看了一眼,見到幾個侍女正挑開門簾走出來,遠遠見到房俊,趕緊斂裾施禮,待到房俊含笑頷首之後,便提著裙裾小跑過來。
都是十幾歲的小丫頭,固然青春靚麗,可身材未免含苞未放,奔跑之間缺了那等波濤蕩漾的韻致……
房俊停住腳步,待到幾個侍女來到跟前,才認出是晉陽公主的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