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距離長安七百裡,“八百裡加急”的快馬兩日即可抵達,故而孟津渡叛亂未起便被剿滅的消息很快抵達長安,引發關隴軍隊一片震蕩,同仇敵愾之同時,卻也深為憂慮。
數十萬東征大軍孤懸於外,時時刻刻威懾著長安對戰雙方,幾乎所有人都在揣測著這支軍隊的立場,然而此番剿滅關隴兵卒之後,似乎預示著東征大軍的立場已經昭然若揭……
長孫無忌聞聽消息,緊急將宇文士及等人召集至延壽坊,商議對策。
不僅僅是一直支持他的宇文士及,便是早已潛居府內的令狐德棻、獨孤覽等一乾大佬,都被他遣人一一請來。
關隴門閥最為中堅的幾家,儘皆在座。
……
長孫無忌揉著傷腿,坐在靠窗的書案之後,一雙花白的眉毛緊緊蹙著,陰鬱的眼神望著窗外。風雪初霽,陽光充足,今年冬天難得的一個好天氣,房舍樓宇還殘留著積雪,在陽光下分外有一種寧靜安然的祥和。
然而天氣卻絕對不暖和,凜冽的北風肆無忌憚在窗前掠過,風聲呼嘯,寒意徹骨。
屋子裡倒是暖和,牆角擺放了幾個炭盆,炭火正旺,地下還燃著地龍,溫暖如春。
個人麵前的茶幾上都有一盞熱茶,茶香四溢,翠綠的茶葉在茶水當眾載浮載沉,就好似這浮浮沉沉的人生……
沒人說話,隻餘門外正堂裡忙碌的腳步和書吏們不聽念誦公文的吵雜,使得這間偏廳好似與世隔絕一般。
良久,長孫無忌才收回目光,從麵前這些關隴大佬臉上一個一個的看過去,目光如刀,隱藏著火焰一般的憤怒,卻還是極力壓製著。
拿起書案上的茶盞輕輕呷了一口,這才抬起眉毛,淡然道:“孟津渡那邊發生之事,想必諸位都知道了吧”
洛陽自古便是王朝舊都,地勢形勝、有王者之氣,這些年李二陛下削弱打壓關隴門閥之餘,不止一次動過遷都之念頭,固然始終未能推動,但朝廷對於洛陽的重視卻日甚一日。
而且洛陽商賈雲集、人口繁盛,關隴各家在其中皆大了大力氣予以經營,故而孟津渡那邊關隴兵卒兵變未遂旋即被剿滅的消息很快便能抵達關中,這些人家不可能不知道。
甚至於有些人,大抵比他得到消息的時間還要早……
宇文士及覺得氣氛有些不對,開口道:“雖然起事並未成功,但也不能就此說明李績的立場在東宮那邊……畢竟是數十萬大軍的統帥,任何時候都首要保證軍隊的令行禁止,有人預謀起事,無論是關隴還是什麼人,他都必須立刻予以鎮壓,此為常理。”
對於李績引兵於外遷延不歸之動機,天下皆猜測紛紜,但最為靠譜的猜測還是認為他手握重兵待機而動,待到長安局勢最為惡化之時猝然出手,以便攫取最大之利益。
畢竟到了生死關頭,無論從情感方麵出發,亦或是大力拉攏,都必須給予李績前所未有之利益……
令狐德棻頷首表示認可:“輔機毋須擔憂,李績手握數十萬大軍,足以左右天下局勢,斷不會因為一時之息怒而影響其自身之傾向。說到底,還是在於從哪一方能夠攫取更大之利益。”
事實上,時至今日,從長孫無忌種種布置以及李靖匪夷所思的動向,很多洞悉朝局的大佬都已經對於李二陛下之現狀有了隱隱猜測,隻不過此事牽扯太大,動輒有天崩地裂之危機,故而誰也不敢貿然宣之於口,隻能在背地裡不斷收集各方麵情報,而後予以揣測。
但真相幾乎都已經認定……
也唯有如此,才能解釋為何李績統禦數十萬大軍卻龜速行軍,遲遲未能返回關中,因為隻要踏入關中一步,他便勢必要做出抉擇,遠不如眼下這般引兵於外坐山觀虎鬥,待到最為緊要的時候方才挺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