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與宇文士及一愣,互視一眼,前者道:“有請。”
命一旁侍立的仆人將茶具撤走,換了一壺新茶,又添置了幾分點心……
須臾,一身紫袍、瘦小精乾的劉洎大步入內,眼神自二人麵上掃過,這才抬手施禮:“見過趙國公、郢國公。”
長孫無忌架勢很足,“嗯”了一聲,頷首致意。
宇文士及則一副笑眯眯的模樣,溫言道:“不必多禮,思道啊,快快請坐,看茶。”
“思道”是劉洎的字,原本以長孫無忌與宇文士及的地位資曆,稱呼劉洎的表字是沒問題的,然而現在劉洎乃是宰輔之一,門下省的長官侍中之職,此番前來又是代表東宮,算是正式場合,這般隨意便有以大欺小予以輕視之嫌。
但宇文士及一臉溫潤微笑令人如沐春風,卻又感覺不到絲毫刻薄針對……
劉洎心中腹誹,麵上恭敬,坐在長孫無忌下首、宇文士及對麵,有家仆奉上香茗後退去。
長孫無忌麵色淡然,開門見山道:“此番思道來的正好,老夫問你,既然已經簽署了停戰契約,但東宮擅自開戰,造成關隴軍隊極大之損失,該當如何予以彌補賠償”
劉洎剛剛端起茶杯,聞言隻得將茶杯放下,正襟危坐,道:“趙國公此言差矣,凡是有因才有果,若非關隴悍然撕毀停戰契約,偷襲東內苑,造成右屯衛巨大傷亡,越國公又豈會儘起精兵予以報複要說彌補賠償,在下倒是想要聽聽趙國公的意思。”
論口才,禦史出身的他當年可是懟過不少朝堂大佬,憑著一身崢嶸一步一步走到如今位極人臣的地步,堪稱嘴炮無敵。
“嗬!”
長孫無忌冷笑一聲,對於劉洎的辯才不以為然,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也沒什麼好談了,便請回吧,稍候關隴軍隊將會聯合天下門閥軍隊對東宮展開反擊,誓要報複通化門外一箭之仇。”
談判可不僅僅有口才就行了,還在於雙方手中的勢力對比,但更為重要的是要能夠摸清對方的需求與底線。
劉洎等人的需求便是促成何談,即能夠挽救東宮的危機,更將主導權攥在手裡,以免被軍方壓製;底線則是雙方必須停戰,否則和談勢難進行。
但是劉洎對於關隴的認知卻差得很遠。
以宇文士及為首的關隴門閥亟待推進和談,從而爭取關隴的領導權,將長孫無忌排斥在外,以免被其裹挾,而長孫無忌也願意和談,但必須實在他自己的領導之下……
這是明麵上的,人儘皆知。
然而背地裡,長孫無忌對其餘關隴門閥退讓至何等程度什麼樣的情況下長孫無忌會放棄主導權,願意接受其餘關隴門閥的主導而關隴門閥的決心又是如何,是否會堅決的從長孫無忌手中搶回主導,為此在所不惜
劉洎一無所知……
當需求與底線被長孫無忌牢牢掌握,而長孫無忌與其餘關隴門閥之間的從屬關係劉洎卻無法摸清,就注定他處於劣勢,處處被長孫無忌壓製。
最起碼,長孫無忌敢於叫囂大戰一場,劉洎卻不敢。
因為一旦戰事擴大,被壓製的軍方順理成章接管東宮上下所有防禦,再無文官們置喙之餘地。
劉洎看向宇文士及,沉聲道:“戰爭繼續,雙方損失慘重、兩敗俱傷,白白便宜了那些坐山觀虎鬥的賊子。東宮固然難逃覆亡之結局,可關隴數百年傳承亦要毀於一旦,敢問關隴各家,能否承擔那等後果”
可惜此等分化挑撥之法,難以在宇文士及這等老狐狸麵前奏效。
宇文士及笑嗬嗬道:“事已至此,為之奈何關隴上下素來聽從趙國公之命行事,他說戰,那便戰。”
先前在內重門覲見太子之時,太子說了一句“你要戰,那便戰”,現在宇文士及幾乎原封不動的會給劉洎。
和談固然重要,卻不能在被剛剛重創一番,士氣低落之時強行和談,喪失了主動權,就意味著談判桌上需要讓出更多的利益。
總得打回來占據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