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一杯參茶壓了壓,用帕子擦擦嘴角,這才搖頭道:“豈止是今日不對勁那房二屢次三番無視和談,態度強硬得一塌糊塗,吾便覺察到非比尋常。及至殿下對房二這般恣意妄為卻不置一詞,從未曾當眾叱責,可見其中必有隱情。”
蕭瑀問道:“是何隱情”
參文辦搖頭,瞥了他一眼,道:“如今東宮文官同氣連枝,免被軍方所壓製,自然竭誠以待,吾絕無半分隱瞞之處。”
蕭瑀頷首。
如今軍方氣勢太盛,接二連三的大勝早已士氣爆棚,又有房俊此等強勢人物領導,已經將文官壓得死死的。可以想見,若是任由此等形勢發展下去,待到將來東宮抵定乾坤、太子順利登基,軍方勢力將會尾大不掉,重現立國之初關隴門閥以軍功執掌朝政之局麵。
縱然不必關隴門閥之底蘊,卻也可輕易將朝廷利益攫取過去,文官係統豈能坐視不理
他們兩人目前便是東宮文官之領袖,對抗軍隊、維護文官利益,自然責無旁貸。
立場相同,利益一致,蕭瑀自然可以對岑文本予以信任,隻不過先前趁著自己奔赴潼關,暗地裡運作劉洎上位,令他甚為不滿……
但是眼下根本沒心思計較這些,房俊所表現出來的異乎尋常的強硬,以及太子一而再、再而三的縱容,使得東宮內部氣氛詭異,局勢對文官來說極為不利。
這種明明有事發生,卻又被蒙在鼓裡的感覺極其不好……
實際上,這個問題兩人已經不是第一次討論,分明各自都感覺到了東宮之內有一股看不見的潛流在左右著局勢的發展,尤其是在和談這件事上不斷的設置障礙,但自始至終也抓不住什麼線索去佐證。
岑文本咳嗽兩聲,緩緩道:“此番雨師壇糧秣被燒,對於關隴之打擊可謂致命,除非長孫無忌打算玉石俱焚,否則一定降低底線促成和談,即便吃個大虧也顧不得了,否則一旦被房俊捉住破綻,必定猛衝猛打,再想和談連門兒都沒有。”
蕭瑀補充道:“如果長孫無忌打算和談,放棄抵抗,那麼如今蝟集於關中的數萬門閥私軍便成為最大的難題。無論和談的條件怎樣,待到太子登基之後,關隴遭受打壓乃是必然,甚至會被排斥出朝堂之外,對於門閥來說這算不得什麼,大不了蟄伏個二三十年,一旦朝廷風向轉變,憑借其深厚之根基,未必不能東山再起。但是這些門閥私軍皆乃長孫無忌威逼利誘而來,若全部折損於關中,那些關外門閥等若根基斷絕、損失慘重,豈肯善罷甘休被朝廷打壓可以暫且蟄伏以待時機,可若是被關外門閥記恨,那便是老死不相往來,甚至不死不休。所以,長孫無忌一定要想辦法解決這些門閥私軍的問題,使其能夠返回原籍、回歸鄉裡。”
岑文本頷首:“所以長孫無忌一定會派人前往潼關,試圖說服李勣,放任私軍出關。”
“如此,即可見李勣之傾向立場。”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吐出口氣。
一直以來,李勣就好似懸在東宮與關隴頭頂的一柄利劍,不知何時會驟然掉下,更不是會傷到誰。
甚至兩人猜測李勣圖謀不軌,欲借此機會扶持某一位皇子晉位儲君,隻不過不願背負“逆賊”“權臣”之罵名,故而按兵不動,讓關隴衝在前頭,待到時機成熟他在出來接管大局……
現在到了圖窮匕見之時,若李勣答允放任私軍出關,則代表其站在關隴門閥一邊,最起碼有這個傾向;反之,若李勣不準這些門閥私軍出關,意欲將其悉數困於關中,那自然是站在東宮這一邊。
當然,即便如此,李勣的行為動機也令人匪夷所思……
“無論他何種傾向,實則大可不必這般謹慎小心、拖延時機,其背後必定有不得不如此為之的理由,隻不過這個理由咱們想不到……你說,李勣的真實目的,會否就是這些門閥私軍”
蕭瑀喝了口茶水,續道:“一旦那些門閥私軍陷入關中,乃至於全軍覆沒,關外門閥固然會對威逼利誘迫使他們出兵的關隴恨之入骨,但對於親手葬送這些私軍的李勣,又豈能沒有怨恨之心這等若抽掉他們的脊梁骨啊!誰敢保證這些門閥不會趁著長安局勢動蕩的機會,乾脆嘯聚而起擄掠一方太平盛世施粥修路,遭逢亂世裹挾百姓,門閥最擅長乾這個!若是陛下仍在,自然沒人敢做出此等叛逆之行徑,但如今僅憑借李勣,如何壓得住那些關外門閥李勣其人最善謀略,城府甚深,絕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
然而,與岑文本四目相對。
後者緩緩道:“所以,一旦李勣拒絕放任私軍出關,必然有所憑恃,而這個憑恃……隻能是陛下遺詔。”(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