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對於宇文士及同甘共苦的態度非常滿意,畢竟長孫淹若死了自己還有兒子,可若是“沃野鎮私軍”覆滅,宇文家就當真成了光杆將軍,即便此番兵變成功,也勢必從此一蹶不振。
這一份犧牲,不可謂不大。
當即,長孫無忌便當著宇文士及的麵派人將長孫淹叫了進來。
“孩兒見過父親,見過郢國公。”
長孫淹一身戎裝,兜鍪摘下發髻散亂,臉上沾滿灰塵,衣襟處亦是多處破損,很是狼狽,神情更是悲傷淒苦。
兩人頷首,宇文士及溫言道:“一番惡戰,身上可曾受傷”
長孫淹道:“並未負傷,隻是可惜五弟……唉!”
長歎一聲,泫然欲泣。
宇文士及寬慰道:“馬革裹屍,正是吾關隴門閥之傳統,五郎死得其所,關隴各家子子孫孫都不會忘記,你也不用太難過。”
雖然不知道長孫淹這一份悲怮之中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但隻看其還能流出幾滴眼淚,便算得上是還有一些情義。世家門閥之中,即便是手足兄弟,因著平素爭搶家族地位、資源,反目成仇者不知凡幾,即便表麵上笑嗬嗬,心裡也都恨不得對方死掉才好。
真正的手足之情不能說沒有,但絕對鳳毛麟角……
長孫淹道:“郢國公所言甚是……”
頓了一頓,轉向長孫無忌,問道:“不知父親叫孩兒前來,有何吩咐”
長孫無忌看他一眼,淡然道:“此番兵敗,五郎陣亡,對於軍隊士氣打擊甚大。故而為父與郢國公商議,儘快調集軍隊,再度強攻太極宮。”
長孫淹連連頷首,挺直胸膛道:“父親所言甚是,如今東宮六率亦是強弩之末,咱們隻需不計傷亡猛攻不止,定能攻破承天門、攻陷太極宮!孩兒願再度上陣,奮勇殺敵,為五弟報仇雪恨!”
一臉的無所畏懼,慷慨激昂。
長孫無忌大聲道:“說得好!既然你有這份心,為父豈能不成全於你如今調集軍隊猛攻太極宮不難,難在右屯衛陳兵玄武門外對咱們的兩翼虎視眈眈,一旦其抓住咱們的漏洞予以突襲,不僅使得咱們傷亡大增,更會迫使正麵強攻之勢難以為繼。所以為父決定,由你率領整編之後的門閥私軍出金光門,向北攻略右屯衛陣地!不求擊潰右屯衛,隻要能夠將其牢牢牽製,不能插手太極宮的戰鬥,就算你大功一件!此事若成,為父許你家主之位!”
長孫淹渾身一震,目光呆滯:“啊這……”
帶著那群豚犬一般的門閥私軍,去突襲如狼似虎的右屯衛
那跟送死有什麼分彆
先前他還戰意旺盛的模樣,誓要上陣殺敵為長孫溫報仇雪恨,那是因為就算當真上了戰場,自己身份高貴也隻是穩坐中軍,毋須衝鋒在第一線,沒有什麼生命危險。即便戰敗也會第一時間撤下來,東宮六率穩守太極宮尚且兵力不足左支右絀,根本無力追擊,隨意安全問題不必擔心。
可突襲右屯衛就完全不一樣了,房俊麾下那幫子驕兵悍將最是剽悍,自己一旦戰敗勢必被銜尾追殺,萬一跑得慢了,豈不是腰背亂認分身剁成肉泥
他嚇得麵色發白、兩股戰戰,使勁兒咽了口唾沫,試圖讓父親收回成命:“父親明鑒,非是孩兒不肯死戰,隻不過您也清楚那些門閥私軍的戰力,簡直不堪一擊,怕是一觸即潰……兵敗事小,若因此耽擱了父親的全盤計劃,孩兒百死莫恕其罪!還請父親三思。”
長孫無忌瞥了他一眼,捋著胡須,淡然道:“這一點,為父豈能不做思量你放心,宇文隴會調集‘沃野鎮私軍’在你後邊壓陣,反畏敵不前者,殺無赦!你隻管放心大膽的帶兵衝鋒便是,隻需拖住右屯衛,便是大功一件。”
長孫淹不敢多做爭辯,心中湧起一陣絕望,滿口發苦。
毋須多問,他明白這是父親對於之前他與長孫溫之間手足相殘、家族內鬥之事非常不滿,心中惱怒。現在長孫溫陣亡,不需責罰,他這個還活著的就得為此事付出代價,接受懲罰。
若能完成任務,便既往不咎,甚至許以家主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