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仁師策馬立於高地之上,一側是長安城巍峨的城牆,一側是綿延幽深的溝壑低地,手摁在腰間橫刀之上,看著前方道路、密林之上哄散而來的關隴軍隊一頭撞在右屯衛騎兵構築的陣地麵前,頗有幾分誌得意滿、壯誌得酬。
身為一個軍人,誰不想建功立業、封妻蔭子
誰不想名傳後世、青史彪炳
隻是沒想到,他不過是左翊衛麾下區區一個校尉,因為“反正”之功,被房俊委以重用,立即便參預到這一場注定名流史冊的兵變之中,且連番立功,聲名赫赫。
真是一步好棋,全盤皆活……
房俊穩坐中軍帳,不斷接收來自前線的各種消息,岑長倩臨時充當“秘書”,將各種信息彙總之後,於輿圖上標注出來,可以清晰的觀察到當下敵我雙方戰局之變化。
等到高侃擊潰門閥私軍的正麵強攻,孫仁師也率部截斷其退路的消息傳來,岑長倩用炭筆在長安城西北角的地方化了一個接近半圓的弧形,然後興奮道:“大帥,宇文隴麾下的關隴軍隊已經是甕中之鱉!”
前軍被擊潰,後路被斷,南邊是長安城高聳的城牆,北邊是奔騰滾滾的渭水,可以說這一支關隴軍隊已經插翅難飛。
房俊淡定的喝了口茶,悠然道:“毋須驚詫,一切儘在掌握。”
“大帥英明!”
岑長倩拍了個馬屁,小跑到房俊麵前替他斟茶。倒也算不上拍馬屁,他最是欽佩房俊這種“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淡然,無論局勢多麼緊迫,始終都是那等從容篤定,可以深刻的感染到身邊的人,並且給予極大的鼓舞。
在他看來,這就是一個上位者所應該掌握的素質,自己差得太遠,需要好生修煉……
給房俊斟了茶,岑長倩又回頭看看牆壁上的輿圖,試探著問道:“眼下宇文家的‘沃野鎮私軍’大敗虧輸,幾乎全軍覆滅,這對於關隴軍隊的打擊甚大,甚至成為其難以彌補的損失。尤其是開遠門、金光門一線,關隴軍隊的數量急劇減少,必定引發防禦漏洞,若命令高侃將軍趁勝追擊,一路攻略開遠門、金光門,極有可能徹底收複城西地區!”
如今,大半個長安城都在關隴軍隊掌控之中,故而關隴可以源源不斷的增派軍隊狂攻太極宮,東宮六率傷亡慘重、壓力重重。
若是能夠收複城西地區,將開遠門、金光門等數座城門置於掌控之下,則可以給於城內的關隴叛軍極大壓力,至少其再不能肆無忌憚的狂攻太極宮,要時刻提防被右屯衛抄了後路。
如果這個戰略能成,將會徹底扭轉眼下局勢,關隴軍隊連糧秣告罄之前最後的瘋狂都得被狠狠的掐死。
但房俊卻搖搖頭,喝了口茶,道:“時機未到。”
岑長倩不解:“大帥要的是什麼時機”
房俊不答,反問道:“此戰,最少也要俘虜萬餘關隴軍隊,你認為要如何處置這些俘虜。”
岑長倩一愣,蹙眉沉思。
內戰、外戰,不僅打法上截然不同,便是戰後的處置方式也全然不同。若是外戰,譬如安西軍在西域擊潰大食軍隊,俘虜了數萬兵卒,這些俘虜如何處置要看安西軍對於局勢的構想是怎麼樣的,如若有數座城池需要重建,或者有道路需要鋪設,那麼這些俘虜絕大多數都會活下來,用勞動去換取糧食。如果沒有這些基建的需要,那麼數量龐大的俘虜對於安西軍、乃至於整個安西都護府來說都是巨大的負擔、累贅。
殺俘不祥,也不符合天朝上國的威儀,所以會給這些俘虜分發一些象征性的食物,然後將他們驅趕至某一條艱難的道路,放任他們返回遠在數千裡之外的大食……事實上就是自生自滅。
但是內戰則不同。
尤其是關隴門閥此番並非真正意義上的謀逆,而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兵諫,雙方參戰的都是大唐子民,戰場上打生打死無所謂,可一旦停戰或者成為俘虜,那便是同胞,絕對不能用處置外敵那樣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