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門下,傳令兵大聲將右屯衛突破金光門、殺入長安城的消息稟報太子,城上城下所有人一時間鴉雀無聲,唯有雨水淅淅瀝瀝落在青石板地麵上清晰可聞。
繼而,東宮屬官、皇宮妃嬪內侍、所有的禁衛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
本以為已然是必敗之局,隻能跟隨太子倉惶出逃流亡天涯,可眼下忽而絕處逢生,其間的巨大反差,使得蕭瑀、岑文本、馬周這等素來沉穩的重臣都禁不住心潮澎湃!
張士貴更是心中慶幸,若他依舊拒絕放開玄武門讓太子出城,將會是何等局麵
他擋住玄武門,太子猛攻試圖出城,關隴軍隊在後衝擊東宮六率,右屯衛又殺入長安城劫殺關隴軍隊後路……最重要的是,若自己擋住太子,致使太子亡於關隴之手,而後右屯衛又擊潰關隴,那他張士貴又算什麼
抹了一把臉上雨水,張士貴諫言道:“殿下,既然右屯衛已經殺入長安,還請殿下速速出城,由老臣鎮守玄武門,與東宮六率、右屯衛一道,前後夾擊,抵定叛亂!”
東宮屬官也急忙附和:“虢國公此言正是,還請殿下速速出城!”
無論如何,內重門此刻都是危若累卵,萬一關隴軍隊在右屯衛抵達太極宮之前便徹底擊潰東宮六率,豈非功敗垂成
眼看李承乾遲疑不定,馬周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殿下乃國之儲君,身係帝國正朔、皇位傳承,斷不可身臨險地。您此刻趕赴右屯衛大營坐鎮指揮,定能穩定軍心,或許吾等在右屯衛配合之下能夠擊潰叛軍、反被為勝也說不定。”
這個時候,不能說太子“撤出”玄武門,而是要太子趕赴右屯衛大營“坐鎮指揮”,一國之儲君,焉能被叛軍打得舍棄皇宮狼狽逃竄
果然,李承乾一聽,馬上道:“如何甚好!”
他並非喜好顏麵之人,但國體顏麵卻不能不顧及,之所以不願撤出內重門,欲死戰太極宮,也有這方麵的顧慮。
但現在形勢卻全然不同,這個時候一力死戰才是蠢不可及,況且趕赴“右屯衛大營坐鎮指揮”與狼狽逃離太極宮自是不可同日而語……
當即,張士貴命令麾下“北衙禁軍”放開城門封鎖,恭送李承乾出宮,東宮禁衛、屬官再加上皇宮妃嬪、太子內眷,車馬轔轔聲勢浩大,自玄武門魚貫而出。
太子策馬在前,剛剛走出玄武門寬大陰暗的城門洞,迎麵便見到一支騎兵由遠及近疾馳而來,馬蹄踐踏地麵泥水,狂飆而至,旌旗招展之間見到鬥大的“房”字,太子便心中一暖,勒馬站定。
須臾,這支騎兵疾馳至眼前,為首一人頂盔摜甲、身形矯健,未等戰馬停穩便飛身下馬,慣性使得他落地之後向前急衝幾步這才穩住身形,而後大步來到太子馬前,單膝跪地,大聲道:“微臣前來接駕!”
然而李承乾卻不等他施禮,已經從馬背上翻身下來,腳下踉蹌兩步,在房俊單膝跪地之前用力扶住他兩邊肩膀,顫聲道:“此地乃是軍前,愛卿一軍之主將,何需如何大禮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房俊想要完禮,但李承乾用力甚大,明白這是要當著所有人的麵給自己禮遇,也便順勢起身,抬頭正好與李承乾四目相對。
李承乾眼圈兒有些泛紅,極力壓抑著心中激蕩。
他是個感性的人,沒有太多的君臣之彆,在他看來,房俊不僅僅是自己的鞏固之臣,更是自己的生死至交。
若非房俊臨危受命率領半支右屯衛出鎮河西,擊潰吐穀渾數萬鐵騎,此刻長安城已經被蠻胡兵臨城下、社稷動蕩;若非房俊擊潰吐穀渾之後馬不停蹄直接趕赴西域,恐怕大食軍隊已經侵占大半西域,兵鋒直抵玉門關;若非房俊數千裡馳援長安,眼下叛軍早已攻克太極宮,東宮覆滅,他這個太子飲恨收場,東宮眷屬儘遭屠戮……
於國,房俊南征西討、功蓋當世。
於己,房俊鼎力扶持、不計生死。
尤其是當自己身在玄武門下等待命運的宣判,陡然聞聽右屯衛已經擊潰金光門的數萬叛軍,且攻陷金光門、殺入長安城,那種絕處逢生的感觸足以令他心神激蕩、恍若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