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恭顯然不願被這樣一句話便打發了,如今李勣是東征大軍統帥,他必須聽從李勣之軍令,但卻不代表他願意跟李勣走上一條路,去承擔本不屬於他的責任。
他追問道:“到底是何主張……大帥可否告知”
李勣收回目光,神色清淡毫無波瀾,緩緩道:“事涉機密,無可奉告,汝隻需聽從軍令即可,若有違逆,休怪軍法無情。”
麵對此等強硬之態度,尉遲恭默然不語,卻心有不甘。
他想不明白,若李勣當初之行為可以理解為欲坐視東宮覆滅,之後統禦大軍返京蕩平叛逆、另立儲君,一達到掌控朝局、大權獨攬之目的,那麼眼下東宮已然起死回生、徹底將兵變挫敗,李勣的意圖已經徹底破滅,正該快速返回長安向太子表達忠心,以儘量彌補之前的過錯,消除太子的怨憤,但為何李勣依舊對東宮視如不見、毫不放在心上
李勣一直宣揚陛下傷重病危,由貼身禁衛、內侍照料,不準許任何人覲見,但誰都知道陛下一定已經駕崩,那處院落裡備好的那副棺槨說是以備不時之需,實則想必已經派上用場。
待到那副棺槨返回長安,噩耗便必須昭告天下,國葬之後太子便可名正言順登基繼位,這是任何人都不可能阻撓的,右屯衛與東宮六率會誓死擁戴太子登基,若李勣敢率軍入京阻止,那便是縱兵謀逆!
等到太子登基,李勣眼下所做之一切,極有可能戳破太子的麵皮,太子就算想忍都忍不了,否則君威何在
李勣敢謀反麼
尉遲恭覺得不會。
就算他敢,可軍中上下又有幾人會追隨他去乾下那等大逆不道之事,承擔夷滅三族之風險
看不懂啊……
細雨綿綿,山青如黛。
房俊頂盔摜甲、策騎而立,身邊親兵以及一隊東宮六率簇擁著站在皇陵之前,看著前方禮部、太常寺、宗正寺無數官員正在舉行隆重的葬禮,對身邊魏王李泰感慨道:“昔日曾見過徐妃幾次,隻覺此女鐘靈毓秀、秀外慧中,仿佛將江南靈韻集於一身,寥寥幾語,便使人心生親切。卻不料性情這般外柔內剛,正所謂‘情深不壽,慧極必傷’,實乃奇女子也。”
心裡想得卻是這女子如曆史上一般用情至深,甘願自儘以追隨李二陛下於九泉之下,的確令人深感敬佩。
但有些魯莽了,也不知當徐妃的死訊傳出去,會引來某人何等之悲怮感傷……
李泰一身親王袍服坐在馬背上,不滿道:“父皇的女人豈是你這等低賤之輩可以隨意評論當心被禦史言官們聽了去,彈劾你沒完!”
不過想到父皇此刻極大可能已經駕崩,心中頓時悲傷彌漫,沒心思跟房俊說笑,歎息一聲,定定的望著麵前這蜿蜒蟄伏的九嵕山,回憶著少年時候與父皇、母後膝下承歡的美好時光,忍不住悲怮大增,眼中泛淚。
房俊瞅他一眼,好奇問道:“當初長孫無忌尋上門去,意欲扶立你為儲君,當時想必陛下遭遇不測的消息已經在長安城內流傳,一旦成為儲君,順理成章便是新君……你為何拒絕了”
李泰吸了吸鼻子,將眼中淚花憋回去,不願在旁人麵前展示自己的傷感,沒好氣訓斥道:“在本王麵前,要尊稱‘殿下’!你啊我啊的,有沒有點規矩房相從小就是這麼教導你的不當人子!”
房俊不以為然:“這不是重點,休要顧左右而言他,說說看你當時是何等心境”
雖然李泰這幾年表現出對於大唐教育事業的無比熱忱,全部身心都投注到建設鄉學、縣學等項目之上,立誌將大唐的教育種子灑遍帝國每個鄉村、每一寸土地,可曾經多年覬覦儲君之位,甚至一度距離那個位置無比之近,當真有一朝徹徹底底的放下,房俊是不大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