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小雨下了一宿,陰雲籠罩蒼穹,直至辰時方才露出天光。
和衣而臥的程處弼從床鋪上爬起,胡亂洗了一把臉,推開門,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涼濕潤的空氣,不理會細密的雨絲,趴著箭垛向城下觀望,隻見原本已經稀稀落落的左武衛營帳此刻人滿為患,起兵步卒出出進進,鬥大的“程”字降旗被雨水浸濕沒精打采的耷拉著……
令他心情有些異樣。
父子兩代,各自統兵,城上城下,刀兵相向!
程處弼吐出一口氣,反身走回城門樓,問身邊校尉道:“宮內可有消息傳出,殿下何時出城”
校尉搖頭道:“暫時未有消息,而且軍中上下對此多有議論,皆認為殿下大抵隻是以此宣示態度,實則並不會當真出城。”
“放肆!”
程處弼哼了一聲,訓斥道:“軍國大事,何需吾等置喙吾等身為軍人,隻知奉命行事即可,傳令下去,命軍中司馬嚴加限製,再由誰敢妄議朝政,嚴懲不怠!”
“喏!”
親兵嚇了一跳,趕緊轉身小跑著自城上下去,召集軍中司馬,傳達軍令。
太極宮一戰,程處弼等年青一代將校統禦兵卒與關隴軍隊死戰不退,成功固守皇宮,支撐到最後大大局反攻奠定勝局,不僅功勳赫赫,更在東宮六率之中養成無與倫比的威望,尤其程處弼平時木訥,少言寡語,但性情甚為執拗,不徇私情、依循法度,深得麾下之敬畏。
沒人敢不將程處弼的命令當回事兒……
程處弼坐到書案之後,有親兵入內奉上簡單的早膳,剛剛吃了一半,又有人快步而入,稟報道:“啟稟將軍,右侯衛已經抵達灞橋以東,就地構設營地駐紮,堵住了灞橋。”
程處弼抹了一把嘴吧,起身來到牆壁上的輿圖前仔細觀察一番。
灞橋已經在之前的戰鬥當中被右屯衛炸毀,如今隻剩下兩座臨時搭建的浮橋,所以右侯衛即便堵住灞橋,也不影響往來灞水兩岸的路徑,隻不過尉遲恭這種態度卻是耐人尋味。
身為李勣麾下,受到李勣節製,卻聽命於關隴門閥,如今陳兵灞橋,卻不知待到局勢驟變之時,是進是退、如何取舍……
將早膳用完,讓人沏了一壺茶水,剛剛端起水杯,又有兵卒入內,道:“啟稟將軍,右屯衛緊隨左武衛自終南山撤回,繞過城南明德門,以及抵達春明門外,就地駐紮。”
程處弼趕緊放下茶杯,起身出了城樓,來到女牆便極目遠眺,便見到一隊兵馬自南而來,氣勢洶洶、行進迅捷,很快抵達春明門南側十餘裡之處,東依灞水,安營紮寨。
雖然距離甚遠,卻依稀可見其行止有度、軍容鼎盛,較之陣列嚴謹的左武衛更加殺氣騰騰,堪稱百戰之精銳。
除了右屯衛,天下間何嘗再有一支這樣的軍隊
心底豔羨一番,程處弼詢問身邊親兵:“高侃將軍可在軍中”
親兵回道:“統軍的乃是高將軍的副將,高將軍已經奔赴玄武門外向越國公請示下一步動向。”
程處弼頷首,對另外一側的副將吩咐道:“將斥候都派出去,緊盯著左武衛動向,一旦發現其集結軍隊,有攻略右屯衛之企圖,即刻派遣輕騎兵出城襲擾予以牽製,同時向右屯衛示警,斷不能任由左武衛衝擊右屯衛之營地。”
副將趕緊應下,向城下北側的左武衛軍營瞅了一眼,心想這一對父子城上城下、臨敵對陣,也不知若當真打起來,誰能更勝一籌……
玄武門外,右屯衛大營。
天色微亮,一隊騎兵冒著小雨由南至北疾馳而至,急促的鐵蹄聲打碎清晨的寂靜,滾雷一般遠遠傳出,驚動附近的右屯衛斥候紛紛上前予以攔截、探明身份,卻皆在靠近之後見到對方高高揚起的腰牌印綬之後任其長驅直入大營之內。
時至今日,高侃早已成為右屯衛當中權力、威望僅次於房俊的存在,尤其是之前獨領半支右屯衛守得玄武門固若金湯,將左屯衛、皇家軍隊以及關隴軍隊打得落花流水,愈發威望陡增。
見到他由終南山趕回大營,一眾斥候非但不敢阻攔,連詢問一句都欠奉,乖乖讓出道路,唯恐耽擱了軍機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