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清晨,天尚未亮,漫天烏雲黑壓壓猶如鉛墜一般,須臾,雷聲陣陣,豆大的雨點傾盆而下,宏偉雄壯的長安城籠罩在雨幕之中。
坊門開啟,一輛輛車駕並不因暴雨而耽擱片刻,出得坊門便沿著街巷百川彙流一般向著太極宮彙聚而去,到得承天門前,穿紅著紫的官員們紛紛下車撐起雨傘,也顧不得雨水濺濕鞋子、衣擺,腳步匆匆的入宮而去,直奔武德殿。
隻不過當官員們抵達武德殿前的院子,紛紛傻了眼。
每月的朔望日都要舉行朝會,京中一定品級以上以及天下各州有要事奏秉的官員皆會參加,人數往往數百。以往大朝會的地點在太極殿,即便以太極殿之恢弘闊大,依舊有品級不夠的官員需要待在殿外,如今太極殿損毀嚴重正在修葺,朝會地點改在這武德殿,相比於太極殿很是狹小的殿宇連四品以上的官員都堪堪擠得下,幾乎十之六七的官員都要冒雨候在殿外……
好在內侍早已天未亮便貼著殿外的花牆、房簷搭好了一溜簡易的棚子,好在如今太極宮內處處營建修造,建材倒是不缺,遂以木棍為柱、薄木板為頂,勉強遮擋風雨。
一眾放在地方皆乃一地之父母的官員們便依偎在棚子下,又冷又餓,瑟瑟發抖……
……
武德殿內倒是溫暖如春,牆角燃著檀香,幾十名三品下以上的大員濟濟一堂、摩肩擦踵,體味混合交織,令人呼吸不暢,沒一會兒的功夫便額頭見汗。
好在似這般朝會一般都是陛下聽取各地刺史歌功頌德之奏表,偶爾有天災發生需要朝廷賑濟,很少處置具體事務,那些需要朝會之後陛下會召集大臣另外組織會議詳細研究處置,所以時間不會太長。
但天下州府上百,刺史、府尹們有事沒事都要上表陳述一番,尤其是陛下東征歸來,高句麗覆滅,實乃天大喜事,怎麼也得歌功頌德一番……如此一來,足足耗費了三個時辰,朝會才算告一段落。
無事的官員們迅速散去,在棚子底下站了半天,衣衫依舊被微風斜雨給打濕,冷得直打哆嗦,加上早起之時大多並未吃飯,此刻又冷又餓,隻想著趕緊回府摟著香暖可人的小妾吃飽喝足補一覺。
而移到偏殿準備繼續朝會的官員們則趕緊抽空直奔茅房,武德殿這邊頭一回召開朝會,相應設施全無,茅廁也是以往宮人解手之處,沒有單間,十幾位大員解開褲帶站一排放水,那場麵極其壯觀。
隻不過歲數都不小了,難免有人微風斜雨,濕了鞋子……
重新回到偏殿,大家分彆跪坐在禦座之前,李二陛下環視一遭,開門見山:“荊王之死因,已由‘百騎司’調查清楚,皆乃右屯衛不辨敵我、魯莽出兵所導致,對於這一點,越國公可有話說”
眾人目光都看向房俊。
對於李元景的死因,在場誰還不是心知肚明以為東宮在關隴猛攻之下搖搖欲墜、傾覆在即,想要抄了東宮後路撿個便宜,孰料右屯衛戰力無敵,即便隻剩下半支,依舊在高侃率領之下死守玄武門,打得李元景與柴哲威丟盔棄甲、大敗虧輸。
當然,李二陛下顛倒黑白、指鹿為馬的意圖大家稍微思索一下也就明白,大抵是不願牽扯太多,否則一旦確認李元景謀反,就必須深挖下去,很可能皇族因此遭受波及者不知凡幾……
當下局勢,穩定為上,一切為了易儲。
房俊淡然自若,頷首道:“臣乃右屯衛大將軍,自當承擔右屯衛一切責任,雖然當時遠在西域鏖戰大食軍隊,但絕不會因此便推卸責任,甘願接受一切懲罰。”
李二陛下就被噎了一下。
就算李元景當真是被右屯衛誤殺,人家右屯衛為保帝國正朔立下大功,房俊更是率領半支右屯衛轉戰數千裡,連續擊潰強敵確保疆域不失,堪稱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又豈能予以懲罰
更何況誰不知道李元景意欲謀反才遭致兵敗身死
如果自己強行將罪責加於房俊之身,或許眼下朝堂之上無人敢言,但各自心中對於房俊的同情必然滋生,尤其是東宮上下難免同仇敵愾……
想到這裡,他便微微頓了一下。
“咳咳……”一旁的劉洎乾咳一聲,開口道:“以微臣之見,此事其實怪不到越國公頭上,畢竟越國公當時率軍浴血奮戰輾轉千裡,連續擊潰入寇之強敵確保疆土一寸不失……”
眾人目光玩味的看著劉洎,以前沒看出來這貨察言觀色、溜須拍馬的功夫居然如此精深……所以都在等著他的但是。
劉洎被眾人矚目,麵色如常、神情不動,續道:“……但是,荊王殿下乃是親王,這般歿於亂軍之中,豈能不給一個交待故而,微臣建議對越國公略施懲戒即可,既給天下、給皇室一個交待,亦能不使功臣心寒。”
李二陛下問道:“那麼以你之見,應當如何略施懲戒”
劉洎道:“可敕封越國公上柱國,卸除右屯衛大將軍之職,改任禮部尚書,右屯衛大將軍之職則有他人赴任。”
一眾大臣看著這君臣兩人一問一答,都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