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長孫無忌已死,兵變徹底失敗,李二陛下也回來了,關隴應當何去何從,獨孤家又當何去何從
……
門外響起腳步聲,一個仆人推門而入,恭聲道:“啟稟郢國公,太子殿下前來吊唁趙國公,已經到了山門之外。”
屋內三人精神一振,令狐德棻豁然站起,急聲問道:“可有太子儀仗”
有沒有儀仗,意義絕對不同,若有,則是太子代表朝廷前來吊唁,朝廷斷然不會給一個謀逆之人吊唁,也就意味著李二陛下對於關隴兵變既往不咎;若無,則太子隻不過是隻身前來,隻代表他自己,雖然也預示著李二陛下不會追究長孫無忌的謀逆之罪,但也不會就此揭過。
仆人自是不懂得這些:“唯有太子帶著幾十禁衛而來,並無儀仗。”
屋內便是一靜,三人互視一眼,而後不約而同歎了口氣……
宇文士及振作精神,道:“無論如何,太子能夠在此刻前來吊唁,總算是件好事,吾等不能奢求太多。”
謀逆既是死罪,仁慈一點的君主會誅殺首惡、闔族流徙邊疆、子孫永世不得錄用,略微心狠一點便是“夷三族”。如今李二陛下命太子前來,顯然是將謀逆之罪歸於長孫無忌一身,對其餘“從賊”者不會過分追究,已經是寬厚仁慈、法外開恩。
令狐德棻頷首道:“走吧,叫上長孫家的子弟,一起出去迎接太子。”
三人各自撐傘,相繼走出廂房,又將長孫家的子弟叫上,二十餘人直奔山門外,將李承乾迎入寺內,來到靈堂吊唁。
李承乾麵容和煦,非但未因關隴起兵欲置他於死地而有任何不豫之色,更不曾因為易儲之事無可更改而所有頹喪,肅容施禮上香之後,又和顏悅色的撫慰了一眾長孫家家眷,這才退出靈堂,被宇文士及邀請著前往廂房落座。
仆人奉上香茗,隻有李承乾與宇文士及兩人相對而坐,茶香氤氳,窗外風雨大作,兩人居然一時相顧無言。
說什麼呢
原本打生打死、預置對方於死地,搶奪大唐中樞權力的雙方,如今一方兵敗如山倒,幾百年積累下來的家底即將毀於一旦,再不複往昔的輝煌繁盛,一方固然取勝卻在樂極之時遭受重創,儲位已然不可保留,下場未必比關隴門閥更好……
沒有贏家,兩敗俱傷。
宇文士及捏著茶杯,半晌才苦笑一聲:“此前種種,關隴有愧於殿下,不敢說恕罪之類的話語,但好教殿下知道,吾等自知罪孽深重,在此,向殿下賠罪。”
言罷,放下茶杯,起身一揖及地。
李承乾忙站起雙手攙扶,感慨道:“過去之事,孰是孰非已無意義,縱然沒有關隴起兵,孤這個儲君也注定要讓位……隻希望郢國公牢記前車之鑒,往後將天下蒼生放於心頭,勿使權力之欲腐蝕初衷,更不要為了一己之私動搖國本、荼毒百姓。”
事實上,他的確很看得開。
誰能對權力沒有貪欲之心呢此乃人之本性,他李承乾此時此刻明知回天乏術,心裡又豈能完全放下,毫不在意那曾經唾手可得的至尊權力關隴兵變,固然是錯,但換了旁人,想必也定是與關隴一般無二。
站在他們這個層級,早已超越尋常的是非黑白。
沒有誰當真純潔如水,也沒有誰一定漆黑如墨,黑白對錯,交織斑雜,眼前唯有利益而已。
或是利在天下,或是一己之私,如此而已。
兩人重新就座,宇文士及問道:“當下局勢,殿下有何章程”
李承乾淡然道:“父皇雄才偉略、乾綱獨斷,吾身為兒臣,自當謹遵聖旨、唯命是從。”
彆說我已經躺平了,就算心有不甘,當真打算有什麼動作,也不可能跟你說啊
宇文士及當然明白,他也隻是扯出話題而已,溫言緩緩頷首,沉聲道:“老臣敬服殿下之仁德,但若是旗幟鮮明的站在東宮這邊,關隴上下命不久矣。但請殿下放心,若是當真有一線曙光,關隴定不遺餘力支持殿下。”
這不是對於之前關隴起兵導致東宮差一點覆亡的賠償,而是關隴為了於危機重重之下求活的手段,但對於彼此來說都大有益處。(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