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六率撤出長安,等同太子正式宣布放棄儲位,隻等著李二陛下一紙廢儲詔書頒布。
且向外界宣告——儲君之位誰又能耐誰就搶吧……
無論魏王、晉王,隻要有誌於儲位,焉能放棄此等良機這個時候誰占據先手,誰就在儲位爭奪當中占據主動,局勢迥然不同。
程咬金雖為山東出身,但其行事未必忠於山東世家,對於魏王、晉王來說首先要試探一番,探明其心意誰屬、立場如何,若傾向於自己,便傾力支持;反之,責務必想方設法令父皇收回成命,再更換自己這邊的人入駐京城,宿衛京師。
由此,亦可探明父皇心意究竟更傾向於將儲位交給誰……
一時間,東宮六率撤出長安導致各方措手不及,之後便迅速反應過來,紛紛動作,局勢驟然緊張。
其中最苦的便是程咬金,看似憑白得了一個宿衛京師的重任,大權在握聲勢赫赫,卻成為各方角逐之焦點,無數親朋故舊登門試探,自己卻不敢有任何自身傾向之流露,頓時一個頭兩個大,煩不勝煩,乾脆借口整編軍隊卷輔蓋遁入軍營,任誰拜訪皆一概不見。
……
宇文士及與尉遲恭私下相會,歎息道:“東宮弄出來這一手著實高明,一下子便將這潭水徹底攪渾,自己遁入大慈恩寺坐山觀虎鬥,任憑朝中爭得死去活來。”
東宮當真完全放棄儲位,徹底躺平他是不信的,隻從當下這一手施展出來,便可知東宮仍在垂死掙紮,隻不過動作更加隱秘,更加合乎情理,即便陛下看得出來也不會過於在意。
人家連軍隊都徹底撤出長安,擺明了一副徹底退出的姿態,誰能拿他如何
尉遲恭有些煩躁,喝口茶水嫌燙,便又放下茶杯,問道:“陛下指定由誰率軍入駐長安,等於向外界宣告儲位之人選,所以有誌於儲位的幾位親王殿下一定爭個你死我活。可這件事與吾等何乾”
入駐長安、宿衛宮禁之職責幾乎於新任儲君掛鉤,但這件事如何能輪得到關隴門閥
畢竟現在的關隴門閥隻得縮起頭做人,以免招致李二陛下清算大禍臨頭,連一個支持的爭奪儲位的對象都沒有……
宇文士及拿起茶杯,搖搖頭,沉聲道:“未必如此……陛下若已經下定決心,大家爭來爭去自是無用,可若是陛下尚未決斷,那麼誰都有機會。”
尉遲恭不解:“就算誰都有機會,可咱們卻半點機會也無吧”
宇文士及喝了口茶水:“你說說,陛下選擇儲君最重要的因素是什麼”
尉遲恭雖然是武將,但出身名門世家,讀的書不少,這些年在朝堂上廝混也有見識,想了想,道:“最怕的自然是後繼之君全盤推翻陛下的政策,‘人亡政息’這話有些大不敬,但卻是現實,誰又願意看著自己一手打下的江山最終改弦更張呢”
隻要當下的國策一直延續,即便陛下殯天,亦有如長存;相反,有朝一日新君即位便將他這個皇帝的政策全盤推翻,甚至冠以一個“庸政”之名頭,誰受得了
宇文士及頷首,道:“正是如此。陛下考慮儲君之人選,不僅要看誰更適合做好一個皇帝,更好看每一個皇子身後的力量以及派係,最重要是各方所代表的利益。利益不同,路線便不同,治國之理念更加不同……你以為治國那麼簡單一個儲位之歸屬,所牽動到的利益已數之不儘,更遑論執掌天下的皇帝。”
忠奸對錯,有些時候絕非看上去那麼簡單,史書當中每一件驚天動地或者平靜無波的事件背後,都隱藏著看不見的利益交換。。
青史斑斑、王朝興滅,追根究底也不過是“利益”二字……
尉遲恭愈發不解:“可咱們附和誰的利益”
宇文士及道:“自然是陛下的利益。”
尉遲恭瞪著眼睛,完全聽不明白,咱們前些天還差點滅了東宮太子,行徑幾乎與謀反無異,陛下能夠念著舊情不予追究已經算是寬宏大度,咱們也隻能夾著尾巴過活,唯恐行差踏錯招致滅頂之災。
怎地還代表了陛下的利益
此刻尉遲恭手中的軍隊乃是關隴門閥最後的倚仗,所以宇文士及不得不耐著性子解釋:“咱們施行兵諫、廢黜太子,為了是咱們自身的利益,並非謀反,這一點陛下是清楚的,時至今日所受到的損失已經足以彌補過錯,所以陛下才會放咱們一馬。但是如此一來咱們雖然實力大損,卻並不依附於魏王或晉王其中任何一方,成為特立獨行的那一個,所能倚仗的唯有陛下……在這個陛下尚未決斷的關頭,唯有咱們才能夠保持中立,不偏不倚,不會傾向於任何一位皇子。”
任何一方依附於某一位皇子,都會影響陛下對於立儲的判斷,畢竟陛下需要考量每一個皇子所代表的勢力、派係,以及這個勢力、派係的根本利益。
穀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