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氏笑道:“無外乎‘孝’‘悌’二字而已。”
李泰想了想,深以為然。
誰都知道父皇登基之路乃是踩著兄弟的屍骸,“玄武門之變”固然成功逆而篡取,但殺兄弑弟之事不可磨滅,不僅使得民間對其上位滿是詰難譏諷,即便是父皇自己,多年來也深受此事困擾,時常夜不能寐。
又有誰是天生冷血無情,將自己的手足兄弟殺死之後滿門屠戮,仍能心安理得、得意洋洋
總是會飽受良心的折磨,隻不過是當時局勢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才不得已很下殺手罷了。
正因如此,父皇一直注重對皇子們“兄友弟恭”的教誨,希望自己的孩子們將來不會因為皇位而自相殘殺、兄弟鬩牆。敗者固然身死滅種闔家屠戮,勝者亦要飽受良心譴責與外界詰難,留下百世罵名。
父皇早已認定太子不能成為一代明主,無法帶領大唐從一個輝煌走向另一個輝煌,為何卻遲遲未能下定決心易儲
正是因為太子雖然性格軟弱、缺乏主見,但是卻敦厚仁善,對待一眾兄弟優容有加、相親相愛……
由此可見,父皇選擇新儲的首要條件,必然是誰能夠繼位之後善待兄弟手足,而不是一朝上位便開始剪除對皇位有威脅的一眾兄弟。
而決定能否善待兄弟的主要因素,不僅僅是其人之性情是否仁厚友善,更在於其繼位之後所受之威脅有多大。
皇位威脅越大,便越是要施以雷霆手段,將容錯率降至最低。
若能夠名正言順繼位,一眾兄弟很難威脅到皇位,再是心狠手辣之人也會放兄弟們一馬……
李泰精神大振,握住閻氏纖手,讚譽道:“愛妃實乃吾之子房也!”
閻氏抿唇一笑,反握住李泰的手掌,柔聲道:“儲君之位,原本便非君之物,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殿下當以平常心對待。有吳王首開建國立藩之先河,大不了咱們夫妻便帶著孩子們去尋一處番邦異域,一樣可以稱王立國、開枝散葉,又何必糾結於這大唐皇位腥風血雨,勾心鬥角,稍有不慎便招致殺身之禍,非是智者所為。”
李泰搖搖頭,沉聲道:“放心,本王心中有數。”
道理就放在那裡,隻要不是智障,誰都能懂得。
然而懂得與接受卻是完全不同,如今太子被廢已成定局,自己身為嫡次子依次遞增名正言順,可說是隻差那個位置一步之遙,固然明知爭儲之凶險,可若是不爭一爭,如何心安
夫妻同床共枕,自是心意相通,閻氏如何不能理解李泰的想法
故而勸了兩句便放棄,心知若是不能李泰去爭一爭,此刻臨陣退卻,隻怕往後餘生都將頹然沮喪、心魔難消。
如此才華橫溢的魏王殿下若沒有了眼下靈銳之氣,整日裡失魂落魄行屍走肉一般,自己如何忍心
她握著李泰的手,雙眸含情,柔聲道:“該爭自然要爭,原本太子被廢之後殿下便是順位繼承之人,哪有讓給彆人的道理不過明知不可為之時,還望殿下以自身為重,當退則退,不可剛愎自負、一意孤行。”
李泰鄭重頷首:“本王知道怎麼做……不過當下,是否要再去聯絡東宮屬官,看看他們到底是何主意”
僅僅依靠平素身邊那些阿諛逢迎之輩,如何與氣勢洶洶的晉王爭若是東宮屬官能夠在緊要關頭依附過來,則實力大增,心中有底。
閻氏想了想,螓首緩緩搖了搖,道:“殿下不必這般急迫,東宮那邊要麼對殿下毫無興趣,要麼就是在待價而沽,即便殿下下跪相求,他們也不會這麼輕易臣服於殿下。晉王一定會展開動作,以咱們的實力根本不是對手,既然明知不敵,何不穩坐釣魚台隻不過閒暇之時要多多入宮,陪陪父皇才是。”
李泰覺得有道理,說到底儲位之歸屬並非看誰實力更強,廢立皆在父皇一念之間,讓父皇領會自己的理念、誌向,或許更管用。
“來人,服侍本王沐浴更衣,本王要入宮見駕。”
武德殿。
小雨淅淅瀝瀝,一夜未歇,直至天色放亮、群臣上朝,依舊淋漓不休。
殿上光線有些昏暗,今日小朝會,來的臣子不多,但各個都是重臣,氣氛也相較大朝會之時的莊嚴肅穆有所不同,大家跪坐在殿上,麵上案幾上擺放著茶水糕點,李二陛下也放下皇帝架子,議事之餘,時不時講幾句笑話,惹得哄堂大笑……
將近辰時末,諸事基本議定。
纏綿病榻、多時未曾上朝的安德郡公楊師道咳嗽幾聲,開口道:“臣有本啟奏。”
李二陛下瞅了他一眼,有些意外,頷首道:“卿有何事,寫一道奏折呈遞即可,何需拖著病體上朝這陰雨天最是熬人,回頭趕緊回府歇著,切莫折騰你這身子骨。”
此前趙節與侯君集一黨勾結,意圖謀逆,遭遇誅殺,而趙節乃是楊師道之妻桂陽公主與前夫之子,故而楊師道受到牽連。雖然李二陛下並未治罪,楊師道卻深感惶恐,對於朝政不敢胡亂參預。
穀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