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他這種寒門子弟想要登上如今的高位,簡直鳳毛麟角,非莫大機緣而不可得。
需知“寒門”一詞所指可不是那些黔首平民,而是沒落亦或尚未崛起的門第,那些真正的平民絕無可能在此等社會環境之下逆襲登上高位,再是驚才絕豔,也在剛剛暫露頭角之時便被殘酷扼殺。
天下就這麼大,資源有限,現有的門閥已經瓜分不均時常爆發爭鬥,哪裡能任由黔首崛起擁有成為新門閥的機會
心思轉動,馬周對李承乾道:“既然英國公暫時不會摻和進來,那麼明日便按照程序舉行‘大殮’,殿下當中誦讀祭文接受百官參拜,先將君臣大義定下來,再從容對付叛軍不遲。”
李承乾重重頷首:“如此,便有勞諸位愛卿了,如今帝國社稷風雨飄搖,叛軍直入京畿迫在眉睫,諸位仍能儘心輔佐、兢兢業業,孤甚感欣慰,希望諸位能夠輔佐孤共度時艱,待到他日大捷,定論功行賞,絕無吝嗇!”
諸人皆道:“此乃臣等之本分,不敢當殿下之誇讚。”
長安城規模宏大、裡坊連綿,百萬人居於此間仍綽綽有餘,但左武衛四萬兵卒連帶輜重、馬匹驟然蝟集一處,卻也一時間造成極大之擁堵。
大雨之下,兵卒無處安身,營帳密密麻麻不見儘頭卻也無法安置如此之多的兵卒,程咬金乾脆下令將西市內房舍、倉庫征用,將各家商鋪的掌櫃、夥計儘皆驅除,使得整個西市變成一個偌大的軍營。
被驅逐的掌櫃、夥計們倉惶離開,但各處裡坊都已經全部警戒嚴禁出入,這些人有家歸不得,隻能逃奔至青龍坊一帶遠離戰火的地方,畏縮在坊牆之下任由大雨淋濕全身,惶惶然有若喪家之犬。
所幸東宮六率與右侯衛正在承天門外激戰,城中秩序混亂,一時間也沒人來驅趕他們……
程處默自金光門率領部下撤回,一路策馬疾馳抵達西市附近,揮舞著馬鞭將擋在路上亂糟糟的兵卒驅散,又繞過一堆堆胡亂堆放的軍械輜重,終於抵達程咬金的帥帳之外甩鐙離鞍飛身下馬,大步衝入帳內。
一進軍帳,便見到自家父親頂盔摜甲,正擎著一根蠟燭湊在牆壁上一副偌大的輿圖前仔仔細細的觀察,被程處默驟然闖入驚了一下,回身正欲喝罵,看清是自家兒子,便隻是嗬斥一句:“毛楞楞的,成何體統!”
程處默充耳不聞,抓起桌案上的水壺咕嘟嘟灌了一大口,袖子一抹嘴巴,這才喘勻了氣,大聲質問道:“晉王糾集右侯衛等軍隊興兵攻城、威逼京師,父親何以下令放開城門,任其長驅直入如今右侯衛與東宮六率在太極宮外激戰,動輒殺入宮內顛覆皇權,綱常亂倒也!”
程咬金站在輿圖前沒動,隻是將擎著蠟燭的手臂放下,蹙眉問道:“先帝遺詔、晉王檄文你也看了,怎地還問這樣的話吾等身為軍人,焉能無視先帝遺詔妄自行事”
程處默瞪大眼睛道:“人家晉王拿出一份所謂的遺詔您就相信那是真的”
程咬金反問道:“那你如何證明那遺詔是假的”
程處默被噎了一下,心說這不是很明顯嘛,若晉王當真有先帝遺詔早該拿出來,何必等到現在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因為他發現這其實並不是個問題,就算晉王當真懷揣先帝遺詔,身在太極宮內周邊皆是太子黨羽爪牙,貿然拿出遺詔非但不能成為登基之憑持,反而惹來殺身之禍——就算太子念及手足親情不會加害,那些東宮屬官也一定斬草除根,將晉王弄死以絕後患。
晉王逃出太極宮再拿出遺詔糾集右侯衛宣讀討伐太子之檄文,實在是合情合理……
程咬金走回桌案之前,將蠟燭插在燭台上,坐下來又問:“那份檄文你也看過了吧說說想法。”
程處默張張嘴,卻說不出話。
他先前認定那份檄文乃是憑空杜撰,目的自然是為了給晉王反叛之行為背書,實在不值一信。但現在冷靜下來仔細想想,其中未必沒有真實成分……
譬如檄文當中指控太子收買威逼褚遂良於遼東軍中毒害先帝。
當初陛下假死以迷惑關隴門閥縱容其起兵,時候諸多猜測李二陛下是借助關隴之手達成廢儲之實,可若是反過來想一想,太子對於李二陛下廢儲之決心深感絕望,不甘之心鋌而走險毒害李二陛下,結果李二陛下將計就計反而縱容關隴去廢儲太子,也一樣說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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