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再是誘人,也需風險等同才行。
程處默撓撓頭,一雙眼睛看著自己父親難免有些鄙夷,對於他們這些勳貴二代來說,吃喝玩樂熬鷹鬥狗都無妨,但從小生活在父輩們英勇光輝的傳說之下,哪一個不是趾高氣昂自認霸王一般的人物
如今驟然發現那個英雄偉岸的父親居然也如同那些平素瞧不起的“官蠹”一般蠅營狗苟、錙銖必較,甚至心思、手段實在低劣,難免有一種信仰崩塌的扼腕與茫然……
而程咬金似乎也被自家兒子那鄙夷的眼神給刺激了,惱羞成怒喝斥道:“你那是什麼眼神娘咧,老子要好生教訓你一番,讓你知道馬王爺三隻眼……”
嚇得程處默瑟瑟發抖之際,牛進達大步而入,一身甲胄鏗鏘帶著一蓬風雨,麵色有些焦急,大聲道:“大帥,眼下如何是好”
他是退回到西市附近之後才知道右侯衛已經自春明門入城,正與東宮六率在宮城之外激戰,局勢驟然惡化使得他心憂如焚。
這可是叛亂啊!
先帝屍骨未寒,遺體尚停靈於太極宮內,兒子們便為了爭奪皇位大打出手,甚至將整個長安城置於戰火之下,這如何了得
程咬金放過自家兒子,對牛進達擺擺手,隨意道:“稍安勿躁,不過是先帝的兒子們爭奪家產而已,吾等為人臣者不好插手,且按兵不動,觀看形勢變化再做計較。”
牛進達愕然,不過他對程咬金素來言聽計從,雖然氣呼呼的坐下心中頗不認同,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隻要程咬金不是領著他造李二陛下的反,其餘都沒什麼所謂,殺人放火也好,刀山火海也罷,聽之任之則可……
武德殿不遠處一個院落內,岑文本笑吟吟看著坐在對麵長籲短歎的劉洎,抬手執壺給他斟茶,笑道:“這茶水雖然儘得人間真味,但不宜空腹飲用,劉侍中已經飲了兩壺茶水,腹內火氣儘消,還是用一些糕點為好。”
劉洎手裡拈著茶杯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你如今身體不佳病疾纏身,早有急流勇退之想法,向先帝懇請致仕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所以無欲無求,某尚未知天命之年,這侍中職位還沒坐熱乎呢,驟逢變故卻隻能置身事外,焉能安然處之泰然自若你也彆笑話我,換了旁人隻怕愈發如坐針氈,連茶水都喝不下去。”
說著話,將杯中茶水飲儘,果然覺得胃部一陣不適,便拈起一塊糕點咬了一口咀嚼幾下,又歎了口氣。
如今晉王兵臨城下,雙方在太極宮外血戰連連,太子必定召集心腹官員調兵遣將、排兵布陣,且要籌備天明之後的“大殮”事宜,可他卻被排除在外,根本不能進入東宮的核心圈子。
而晉王正在城外指揮右侯衛攻打太極宮,就算他劉洎想要自薦上門,也得插一雙翅膀飛出戰火連天的長安城才行……
既不被太子接納,又無法參與晉王起事,可想而知無論戰後誰能登上皇位,他都不會被視作心腹。
偏偏侍中這個職位作為門下省的最高長官,職責在於政令之審批、詔書之審核,甚至若有對詔書不妥之處有權予以塗改之後駁回……這看似極大之權力,天然與皇權對立,若侍中乃皇帝心腹之人,自可好商好量即便駁回詔書亦能彰顯皇帝虛心納諫之大度,可如果侍中不是皇帝自己人,那麼封駁皇帝的詔書就是在打皇帝的臉。
但若是對皇帝之詔書奉為圭臬、不加封駁,又會被世人認作諂媚之徒,隻知逢迎皇帝無視詔書合理與否,那些禦史言官便會群起而彈劾,坊市之間更會流傳其“奸佞”之罵名……
劉洎自然憂愁無比,左思右想,前途黯淡。
是進亦憂、退亦憂……
岑文本卻不這麼看,他給出主意:“現在宮內流傳的晉王檄文看過了吧這就是一個機會,你若忠於太子,便從這裡出去大聲嗬斥那些竊竊私語者,申明太子即位之正義,太子必然高看你一眼,視為腹心;你若傾向於晉王,同樣也站出去,宣稱為了安撫天下人心,太子應當取消在‘大殮’之上宣讀祭文並接受百官朝拜,然後與晉王暫時停戰,由三法司會審檄文當中提及‘毒害先帝’‘迫害手足’等罪狀,延緩太子登基的日程,晉王必然欣喜若狂,你何愁在晉王麾下沒有一個位置”
劉洎看著岑文本目光幽怨,無奈道:“在下不知何時得罪你,難道非得看著在下身首異處才開心”
岑文本笑嗬嗬道:“你呀,身在局中一葉障目,看不清形勢啊。”
劉洎忙道:“願聞其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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