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雖然因為海貿使得江南氏族受益匪淺,但大家都認為即便沒有房俊,海貿也能照常進行,且若是將其踢開,由大家掌控水師,所攫取的利益將會是眼下的好幾倍……
所以,江南氏族才會群起響應此次集結私兵北上關中,擊敗太子扶保晉王尚未,獲取應得的政治地位。
這天下可以是大隋,可以是大唐,這皇帝可以是隋煬帝,也可以是李二陛下,即便是李承乾、李治,都無所謂,但江南,隻能是江南氏族的江南。
焉能任由房俊此等天子鷹犬在江南肆虐橫行,抽取江南的血脈以供養朝廷
……
自秦淮河入長江,順水而下,行之不遠便有幕府山橫亙江南,青山嵯峨,煙嵐茫茫,如若能登山俯瞰,當可見長江在腳下滾滾東流,波瀾壯闊。再行部員,河道逐漸開闊,奔流的水勢至此趨緩,江水攜帶的泥沙因之淤積,在江心之處慢慢沉積出一處諾大的灘塗,上麵蘆葦叢生、飛鳥棲息。
舟船順水駛過幕府山,山勢欲儘,卻又奇峰突起,有一石飛臨江上,三麵懸絕,狀若飛燕,便是金陵盛景之一的燕子磯。
燕子磯突出於江水之上,將上遊來勢洶湧的水流阻擋,使得東側一塊灘塗平坦波緩,自古以來便是長江兩岸往來橫渡的重要渡口,大唐立國之初在此曾設有軍營,不過後來水師不受重視,漸漸荒廢,皇家水師組建之後因此地乃江南氏族之核心區域,為避免衝突,不曾再度設置軍營。
此刻,燕子磯下遊的江麵上舟楫相連、一望無儘,灘塗之上衣衫襤褸、麵有菜色的各家私兵蝟集於此,其中半數青壯、半數老幼,堆積的糧秣輜重一座座小山一般,不可計數。
江南各家雖然並無一個家主到此,但也派出族中傑出子弟,在蕭灌率領之下各自分派任務,將私兵按照各家予以劃分區域,確定登船之先後,統籌安排,確保數萬人的大規模渡江行為不至於因為混亂而自相踐踏。
蕭珣與袁朝坐在一輛寬敞的四輪馬車裡,車廂鋪著厚厚的地毯,擺放著一張案幾,一壺美酒、幾碟小菜,敞開的窗戶微風徐徐,對坐飲酒之時觀望著外頭亂哄哄的人群。
蕭珣呷了口酒,蒼老的麵容浮現一絲緬懷之色:“曾幾何時,此處亦是舟楫連雲、兵甲如雨,吾蕭氏一族金戈鐵馬雄踞江南,倏忽之間,數十年矣,當真是滄海桑田。”
蘭陵蕭氏一度建立南梁,雄踞江南數十年,後雖傾覆,族中子弟卻矢誌不渝,再度建立西梁,綿延國祚。及至隋末,群雄逐鹿,蕭氏子弟蕭銑於江陵再度立國,兵甲數十萬,西從三峽,南至交趾,北距漢水,東達豫章,浩浩蕩蕩席卷天南,甚至曾一度有統一天下之向。
隻可惜,當李靖與李孝恭二人統禦大唐水師順水而下,大破蕭銑,蘭陵蕭氏的建國之夢終於破碎……
江水濤濤,人喊馬嘶,他眼中似乎還殘留著當年大唐水師從燕子磯登陸之景象,那一戰,周法明投降,雷長穎投降,蓋彥投降,文士弘戰敗,幾乎一夜之間,屏藩儘毀,李靖、李孝恭大軍直抵江陵,列陣圍困江陵。
彼時,曾被蕭銑寄予厚望的交州總管丘和、長史高士廉、司馬杜之鬆趕赴李孝恭帳下,奴顏婢膝、搖尾投降。
蕭銑來自知再無援兵,隻能困守江陵,率禁衛團血戰,曾一度將李孝恭擊退,而後對左右說“若等力儘不敵,必使城中百姓遭殃,如今趁城未下,先行出降,可免亂兵禍害”,遂出城而降。後被押解長安,高祖皇帝斥責其罪,蕭銑說“隋失其鹿,英雄競逐,蕭銑無天命護佑,故被陛下擒獲。正如田橫南麵稱王,難道對不起漢朝嗎”高祖皇帝怒其不屈,斬於街市。
這江水浩浩蕩蕩,人世滄桑,也不知幾多英雄被浪花席卷,泛起幾朵白沫,終究奔流入海,再無蹤跡。
蕭珣吐出一口氣,人老了,總是不經意的緬懷過往,好的壞的,喜的悲的,時不時的湧上腦海,哪怕過了許多年的事情卻印象深刻,令人唏噓嗟歎。
一匹快馬自遠處奔馳而來,途中有私軍兵卒阻擋,馬上騎士揮舞著馬鞭劈頭蓋臉的抽下,抽得那些兵卒慘叫連連,急忙向兩旁閃避,閃出一條通道任憑快馬一陣風般疾馳而過。
那快馬來到正指揮兵卒登船渡江的蕭灌身邊,飛身下馬跑到跟前,低聲耳語幾句。
蕭灌大驚失色,顧不得亂糟糟的人群,趕緊反身來到蕭珣車前,鑽進車廂,麵色倉惶:“祖父,大事不好,下遊傳來消息,劉仁軌已經率領數十艘艦船逆流而上,現在剛剛過了西津渡,正向著金陵這邊快速而來!”
舟行江上,且是逆流而行,再如何也不如快馬速度更快,華亭鎮那邊數十艘艦船剛剛駛出吳淞江,便有蕭家的眼線快馬加鞭向金陵通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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