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珣親眼見到水師戰船的威力,哪裡還有半分僥幸之心隻想著無論如何結束這一次集結各家私兵的行動,就此老老實實蟄伏江南,再不敢生出北征關中的心思。
劉仁軌站立船舷一側,雄壯的身形有如山渟嶽峙,聞言冷笑一聲:“屠戮”
旋即看看左右,道:“這等場麵,遠遠算不得‘屠戮’二字,南海公不妨問問這些兵卒將校,咱們在番邦異域之時大軍剿滅不臣,是何等狂飆突進、雷霆掃穴。”
所謂“內王外霸”,麵對異族番子,單純以儒學加以教導是不行的,胡人不知禮儀、不尊道德、唯利是圖,畏威而不懷德,唯有以強橫之武力鎮壓,才能使其俯首帖耳。
譬如倭人,安南人,以及南洋諸國之土著,這些人雖然說不上茹毛飲血,但是連文字都沒有,文化極其匱乏、生活極其原始,但凡在其國之內發現一絲半點先進的東西,幾乎都是漢人帶過去的,可以說這些夷人土著之所以能夠開啟民智,皆賴漢人之賜。
結果呢
當漢人跟他講仁義禮智信,這些野獸一般的東西將腦袋一搖三晃,出爾反爾、毫無廉恥,隻知一味的掠奪強擄,不事生產,將溫順聰慧的漢人當作他們的“韭菜”,一茬一茬的割、一茬一茬的搶、一茬一茬的殺。
殘忍血腥,毫無人性。
但等到水師開辟航線護送商隊抵達這些國家,麵對火槍、火炮、橫刀毫不留情的屠戮,這些野性難馴的土著忽然之間便變得熱情好客起來。
譬如之前對漢人占據文化、商業方麵主導權而深感不安的倭人,簡直將漢人視作上等人,走在路上亦要彎腰點頭、主動施禮,倭人女子更是以能夠給漢人為奴為婢而自豪。
但漢人大多不喜歡腿短膚黑的倭人,更中意溫順漂亮的新羅婢……
他若當真想要屠殺江南私軍,那就不會動用火炮,而是靠岸之後將水師那一支武裝到牙齒的具裝鐵騎放下去,一千具裝鐵騎,麵對江南私軍這樣的烏合之眾殺光三五萬並不算難事。
蕭珣嘴唇顫抖,想要說什麼,大抵是覺得麵前這位威嚴厚重的水師將領根本不會聽,隻能將到了嘴邊的話語咽下。
劉仁軌的命令很快下達,二十餘艘體型龐大但行動略微遲緩的大型炮艦從後退徐徐而至,在狀如飛燕的燕子磯以南江麵上一字排開、首尾相連。
油布炮衣扯去,露出黑黝黝的炮管,這回兵卒裝填的不是實心鐵彈,而是開花彈、燃燒彈,彈藥裝入炮膛,點燃引線,片刻之後,“轟轟轟”一陣震耳欲聾的響聲,江麵上的戰船齊齊噴出一股股硝煙,將自身船隻籠罩其中。
一枚枚炮彈劃過天空,落在燕子磯渡口綿延數十裡的區域之內,砸在人群中炸開,火藥膨脹釋放巨大能量將彈殼沿著預製的紋路炸碎,無數碎片向著四麵八方濺射。
火藥威力有限,但炮彈碎片卻好似死神鐮刀一般飛速濺射,火藥賦予的強大動能足以使其撕碎擋在濺射路線上的任何物體,近距離內便是略薄一些的鐵甲都能洞穿,更何況是血肉之軀
燕子磯渡口硝煙彌漫、彈片飛濺,血肉橫飛、哀嚎一片,那些燃燒彈更是威力巨大,落地之後炸裂開來,內裡浸了火油的易燃物四處拋飛,附著在任何物體上都能燃起熊熊大火,且很難被水澆滅,直至燒無可燒,才會漸漸熄滅……
水師炮艦在江麵上一字排開,燕子磯渡口很是寬闊,兵卒根本不用瞄準,甩開膀子重複著發射程序,一枚一枚炮彈被送出炮膛,落在渡口的人群中。
幾乎就在一瞬間,人群蝟集的燕子磯便成為人間地獄……
蕭珣眼珠子都瞪出了眼眶,眼尾血絲崩裂,渾身打著擺子顫抖不休,喉嚨裡“嗬嗬”有聲卻說不出話。
眼前的一切都因江南氏族的覬覦之心而起,其中蘭陵蕭氏更是主導者,如今這些江南子弟遭受水師轟炸死無全屍,所有的罪孽自然全部歸於蕭家。
可以想見,自今而後,江南氏族實力大損,數十年休養生息所凝聚的人口死傷殆儘,江南子弟流的鮮血已經染紅了江麵,骨肉也將與這片土地融合一體,或許明年春天會開出鮮豔絢爛的野花,一朵一朵都是江南子弟的冤魂……
“啊!”
蕭珣忽然叫出聲,老邁的身軀驟然靈敏,一手搭著船舷,兩條腿一齊邁動,自船舷上翻了下去,“噗通”落入江水之中。
江南氏族遭受如此重創,江南子弟死傷如此之慘烈,可以想見蘭陵蕭氏必將成為眾矢之的,自此背負所有江南人的怨念,一輩一輩被戳著脊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