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左領軍衛的營地出來,迎麵而來的雨水打在臉上沁涼一片,將火鍋的燥熱與美酒的香醇都驅散一空,宇文士及定定神,在奴仆的攙扶下坐上馬車,離開這一片秦漢宮闕故地,駛向下一個目的地。
靠在車廂上搖搖晃晃神誌恍忽,這幾天他幾乎馬不停蹄穿行於關中各地串聯各處統軍大將,差點將他這把老骨頭給晃蕩散架,精疲力竭、精力透支。
但是為了關隴門閥能夠重塑輝煌,再度回到帝國權力的頂峰,他不僅要為晉王殫精竭慮、出謀劃策,還得四處奔波、憑借三寸不爛之舌說服各地統軍將領。
直至此時,他才知道往昔長孫無忌固然榮耀無比、大權在握,整個關隴門閥都匍匐在其腳下任憑驅策,在人後所付出的努力究竟有多少……
但事已至此,哪裡還有退路
自從他帶領關隴門閥背叛李承乾、依附李治,就注定了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因為失敗的後果是他以及他身後的關隴門閥絕對無法承擔的。
山東、江南兩地門閥還好一些,畢竟李承乾還要依仗這兩地門閥穩定山東、江南局勢,縱然懷恨在心,想要報複也隻能循序漸進。但是對於關隴門閥,卻必然是雷霆萬鈞之手段,徹徹底底在關中大地之上碾成齏粉。
沒有任何一個帝王可以容忍在自己的身後隱藏著一頭隨時可以反噬一口的猛虎……
隻不過此番串聯各方,收效甚微。
沒有人是傻子,縱然心中對於皇位之歸屬有著自己的盤算,可依然已經隔岸觀火等到現在,哪一個不是心智堅定、狡猾如狐之輩在尉遲恭沒有真正突進至長安城下之前,這些人不見兔子不撒鷹,根本不為所動。
而那些忠於帝國者,並不是十分在乎有誰來掌握這個帝國,李承乾也好,李治也罷,在他們眼中都沒什麼差彆,反正大家當官握權、社稷穩定,如此足矣……
不過還好,他還有最後一個殺手鐧。
隻要時機成熟,這個殺手鐧一旦放出,足以使得局勢驟變,不僅是那些觀望之輩會起兵依附,即便是眼下心智堅定如契必何力之輩,亦要重新權衡利弊、確定立場。
夜雨瀟瀟,關中大地一片蒼茫,微風吹蕩著雨絲飄飄悠悠,看似安適寧靜。
實則在這篇安寧之下,卻醞釀著一場巨大的風暴。
一旦引發,足以將整座長安城席卷其中,動輒天翻地覆……
“殿下,丘行恭自函穀關遣人送信求援,說是斥候已經在函穀關以東的山麓之中發現敵人蹤跡,想來水師與滎陽鄭氏的聯軍不日即將抵達關下,函穀關內兵力不足,難以固守,懇請殿下增派援軍,確保萬無一失。”
蕭瑀大步走入潼關之下的營房之內,一邊將蓑衣脫下遞給內侍掛在牆壁上,一邊大聲稟報軍情。
此時已然深夜,窗外雨水潺潺,營房內燈火明亮,一身圓領綢衫的李治正伏桉處置軍務。
尉遲恭率軍長驅直入奔赴長安,繁冗的軍務便落在李治身上,諸般軍機繁雜囉嗦,使得他時常熬到深夜不能入睡,此刻聞言抬起頭來,揉了揉發黑的眼眶,放下手中毛筆,輕歎一聲。
蕭瑀見狀,沉默一下,上前行至書桉前坐下,看著往昔豐神俊秀的晉王殿下如今已然憔悴的神色……
這位身份尊崇無比的先帝愛子素來養尊處優,固然聰慧伶俐,卻缺乏曆練,故而如今肩上擔著如山一般的擔子,自是壓力重重,幾乎喘不過氣來。
這種狀態最是消耗人的心血精力……
李治揉了揉眼睛,抬頭見到蕭瑀關切的神色,扯出一個笑容,擺手讓內侍沏來兩杯濃茶,喝了一口,苦澀的茶水入喉使得他精神振作了一些,遂問道:“不必理會丘行恭,就按照之前議定的計劃施行即可。”
蕭瑀捧著茶杯,感受著熱水帶來的溫度驅散身上的寒氣,沉吟著道:“萬一丘行恭守不住函穀關怎麼辦”
李治清瘦的麵容寧靜恬然,澹澹道:“此等局勢之下,誰能守得住函穀關呢縱然是衛公、英公在此,函穀關也守不住。即便增派大軍,函穀關還是得失陷……再者說來,潼關如今哪裡還有那麼多兵力前去增援”
蕭瑀頓了一頓,低聲道:“可如今潼關之兵力嚴重不足,若是未能等到尉遲恭突進長安城下,函穀關已失陷,水師與滎陽鄭氏直抵潼關,那可就大事不妙。”
眼下尉遲恭為了晉王可以赴湯蹈火,不管是為了封建一方、子孫萬代,亦或是逼在刀刃上欲退無路,總之並無二心。可一旦潼關局勢危急,誰能保證尉遲恭一如既往的支持晉王
就算尉遲恭不叛變,當下潼關將近十萬兵馬呢
山東世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