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從未曾聽過的論述,顛覆了他早已形成的價值觀,但聽上去卻似乎很有道理……
家,國,天下。
個人之成敗得失、榮辱生死在廣袤的神州大地、傳承萬年的華夏血脈麵前,算得了什麼呢?無數次自死亡邊緣掙紮回來的鄭仁泰深切明白精神上限無有止境,越是心懷無畏,越是能爆發出極強的戰力。人身處於那等狀態之中,拋卻生死榮辱,胸中唯有神州天下、億萬黎庶,誰又能打敗他呢?
劉仁軌起身,在親兵服侍下將甲胃一件一件穿在身上,胸甲、掩膊、铔鍜、肩吞、、臂鞲、腹吞、袍肚、褌甲、鶻尾、吊腿、拕泥遴……每一個部件都一絲不苟穿戴整齊,正是水師軍中平素要求最為嚴格的事情。
戰力不濟死於戰場這是沒法子的事情,但若是因為自己懶惰沒有保護好自己的身體而死在戰場上,這是最為低級的失誤,袍澤或許會同情你,但更多的則是嘲諷,甚至將你的名字當作反麵教材一代一代的警醒後來者,這是絕對難以忍受的事。
最後將一柄橫刀挎在腰間,劉仁軌放下麵甲,道:“走吧,傳令全軍開拔,奔赴銅人原與右武衛會師,而後合兵一處向南挺近,咱們得給晉王殿下一些急迫感,讓他趕緊奔襲長安,將這場戰爭快速終結。”
此番自江南一路向北,沿著運河掃蕩捭闔,連破江南私軍、鄭氏私軍、洛陽、函穀關、潼關,兵威壓製整個關東,“劉仁軌”之名響徹天下,正好趁機進入朝中實現自己的必生抱負,為了這一日早些到來,他有些迫不及待。
鄭仁泰默然跟在其身後走出營帳。
相比於整場戰爭的勝負,崔氏私軍的覆滅所帶來的震撼顯然更加令鄭仁泰感同身受,若非他識時務見勢不妙馬上改弦更張,恐怕現在的崔氏就是鄭氏之前的下場。
曾經榮耀輝煌足以左右皇權歸屬甚至逐鹿中原的門閥世家,雖然在這場戰爭之中依舊舉足輕重,卻動輒遭受滅頂之災,慘遭屠戮,也從側麵驗證了劉仁軌剛才的一番話語。
世家門閥除去徹底洗脫門閥痼疾蛻變為皇族,否則想要依托以往的經驗繼續割據一方、作威作福,下場必定淒慘無比。
這意味著軍方即將全麵脫離門閥的掌控,成為天下局勢的主宰。
兵權已經徹底遠離了門閥世家,而沒有兵權的門閥政治,要麼依附於軍隊被其吸血最終遭受反噬,要麼乾脆放任自流放棄以往的生存模式。
總之,門閥世家再也不能如以往那般隻手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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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中軍大帳。
晉王李治看著從外頭疾步走進來的長孫無忌,無視其虛浮的腳步、憔悴的神色,強自壓抑著怒氣,目光凜然從牙縫擠出話來:“郢國公不妨與本王說說,你所舉薦的丘行恭鎮守函穀關非但並未殊死抵抗,甚至一失未放敵軍抵達關下便開城獻降?為何信誓旦旦效忠於本王的薛萬徹卻陡然渡河來襲,於銅人原殲滅萬餘崔氏私軍,如今更銜尾而來殺氣騰騰,揚言將本王生擒活捉獻於偽帝麵前明正典刑?嗯?!”
素來文雅清雋的李治此刻當著宇文士及的麵,無論如何也難以壓製心中的怒火。
宇文士及一臉頹喪,無言以對。
這兩人皆由他出手甄彆,確認無誤之後請晉王放心任用,結果都出了意外,他自然難辭其咎,如何解釋?
李治怒氣不減:“本王非是問責,而是想要問問您,如若此二人皆不可信,你如何向本王保證你在關中聯絡的各方勢力懼為可信?會否這邊答應本王會起兵響應,實則事到臨頭皆背叛本王,將本王的項上人頭獻於偽帝麵前邀功請賞?”
雖然大軍早有放棄函穀關、潼關南下直逼長安的策略,但丘行恭丟失函穀關、薛萬徹渡河來襲這兩件事卻使得大軍後路斷絕,嚴重影響軍心士氣,後果極為惡劣。
他最後一句更是當下局勢之重點:到底誰可信,誰不可信?
宇文士及站在那裡,麵對李治的職責詰問冷汗涔涔,焦頭爛額,人心隔肚皮,自己所能做的隻能是儘量爭取,這種事如何能保證?
誰敢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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