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或者朝廷的意願根本不在於雉奴是死是活,真正在意的是借助雉奴這一次的兵變將所有不忠於皇帝、不忠於帝國之輩統統拉出來,然後連根拔起。
此舉的確凶險,可一旦成功收獲太大,畢其功於一役,此後自可高枕無憂……
半晌,他才問道:“有否可能保住雉奴一命?”
房俊蹙眉,放下酒杯道:“何必如此?晉王起兵作亂,最終無論是何結局都是自找的,他也必須承擔。你身為親王若是牽扯其中,很容易被有些人攀咬,要知道你自己能否長命百歲都在未知之間,還是不要輕易涉足其內為好。”
雖然起兵作亂的是晉王李治,但一直以來,對李承乾儲位、皇位威脅最大的始終都被認為是麵前這位魏王殿下,李承乾宅心仁厚,李泰也果斷向外界表達自己徹底退出爭儲的心思,這才勉強置身於最高層的權力鬥爭之外。
一旦牽涉其中,怕不是要粉身碎骨……
李泰一口酒咽下,抹了一把臉,苦笑道:“我豈能不知其中厲害呢?皇位爭奪,素來殘酷,父子反目、手足相殘隻等閒耳。但你要知道,母後去世之時雉奴尚且牙牙學語,他不明白死亡之可怖摟著母後的身軀大叫著母後醒來,在場諸人無不心痛如絞、潸然淚下,父皇也因此愈發疼愛雉奴多一些……如今父母皆以不在,唯有我兄弟存於人世,既有手握乾坤之權力,又有坐擁江山之富貴,最應當相親相愛、莫負莫忘……雉奴固然做錯事不可饒恕,但身為兄長,我又豈能人心眼睜睜的看著雉奴去死?”
自從決定不再爭儲的那天起,李泰放下心中多年的執念,忽然之間整個人都通透起來,以往從不關心的東西如今都開始珍視起來,譬如夫妻感情,譬如大唐的教育事業,譬如手足之情……
雉奴起兵,最難受的一個人便是他,因為他既不願雉奴成功,那意味著李承乾必死,也不願雉奴失敗,那自然是雉奴兵敗身死。
居於中間,左右為難,令他備受煎熬,每日裡隻能飲酒作樂醉生夢死來麻醉自己。
結果短短一個多月,胖了二十幾斤,再度恢複以往魏王殿下的風采……
房俊歎息道:“言儘於此,若殿下一意孤行,微臣也無能為力,頂多將來若殿下被賜下毒酒白綾之時,會向陛下哀求饒過王妃與世子一命,想必即便陛下寬宏,王妃與世子也必然被貶為庶人,不過還請放心,你我相交一場,汝之妻兒,吾養之。”
李泰:“……”
自古以來,人生若是能有一個可以托妻獻子的朋友,實在是一大幸事,李泰相信房俊此刻說的話出自真心,就算將來他出了事,妻兒也都會得到房俊的庇護。
但是不知為何,房俊這話聽上去卻讓他有些彆扭……或許,是自己想多了?
他狐疑的看著房俊,房俊挑挑眉毛,執壺斟酒。
兩人在馬車裡喝著酒,並不說話,車外馬蹄踐踏石板路的聲音清晰傳來,車廂微微搖晃,很是沉悶。
良久,車夫在外頭低聲道:“啟稟殿下、越國公,承天門到了。”
房俊向李泰告辭,推開車門跳了下去,回身道:“殿下,三思而後行。”
李泰擺擺手:“本王又不是傻子,用得著你廢話?”
……
房俊目送李泰的馬車向著延喜門方向出了皇城,這才在禁衛帶領之下進了承天門,直抵武德殿,覲見皇帝。
李承乾自岑府吊唁回來之後沐浴一番,此刻換上一套常服,在禦書房接見房俊。
君臣兩人相對而坐,內侍奉上香茗之後被李承乾斥退,左近再無他人,李承乾歎息一聲:“岑文本驟然病故,朝局必然生出波瀾,若在平時也就罷了,此刻雉奴引兵駐於白鹿原虎視眈眈,隨時都能殺向長安,內外交困,橫生枝節啊。”
房俊拈起茶杯喝了一口,他倒是不渴,但思考的時候喝著茶水已經成了習慣,好像這樣會使得腦筋轉得更快……
沉吟片刻,看著李承乾愁眉不展的神情,輕聲道:“陛下不能陷入被動,應當主動出擊。”
李承乾好奇道:“如何主動出擊?”
岑文本這樣文官係統內的大山轟然倒塌,勢必引發整個文官係統內部的洗牌,若是劉自趁此機會大肆收納岑文本往昔的黨羽門徒,實力會很快膨脹到一個不可忽視的地步,成為實實在在的文官第一人,徹底大破朝局的平衡。
但這種事是沒法禁止的,人皆有趨利避害之心,現在劉自風頭正盛,那些失去依靠的官員投奔劉自麾下乃是正常,總不能在劉自沒犯錯的情況下貶謫降職吧?
房俊提醒道:“陛下不妨親自出宮擺放一下申國公……”
李承乾先是一愣,旋即眼睛一亮:“高士廉?”
那可是一手捧起長孫無忌的牛人啊……
/53/53148/29389746.htl(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