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至天明,小雨又淅淅瀝瀝的下了起來,空氣濕潤清冷,人馬喘息之時可見隱隱的白氣,尉遲恭頂盔摜甲跨坐戰馬之上,手裡拎著馬槊,在數百親兵簇擁之下自中軍帳緩緩前行,所過之處右候衛兵卒將校挺胸突肚、行注目禮。
數萬將士士氣鼎盛、整裝待發,完全沒有一絲一毫長途奔襲之後的疲累懈怠,這就是天下第一等強軍的素質,豈是一個簡單的“以逸待勞”就可以從容應對?
尉遲恭看著自己麾下這數萬虎賁,豪氣頓生,手中馬槊遙指著正北方向“劉延景無名小卒耳,乳臭未乾、自作聰明,以為結陣紮營便可以將我們擋在這神禾原不得寸進,你們告訴我,他能不能做到?”
“不能!不能!不能!”
“跳梁小醜試圖螳臂當車,告訴我,怎麼辦?”
“殺!殺!殺!”
“老子要在明日清晨之時站在圜丘之上眺望長安城,你們能否做得到?”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那麼,讓長安城內的達官顯貴們看看我們的戰力吧,右候衛兵行天下——”
“戰無不勝!”
充分調動兵卒的士氣,尉遲恭這才大吼一聲“殺!”
“殺!”
數萬將士齊齊大吼一聲,在各自副將、校尉帶領之下冒雨急性,向著鳳棲原迅疾而去。
尉遲恭坐在馬背上看著遠處黑漆漆的夜空,問道“可曾安排妥當?”
蘇伽在一側恭聲道“大帥放心,斥候已經先一步出發潛行至鳳棲原聯絡各路內應,隻需大軍抵達,便會引領道路避實就虛殺入敵軍陣內。”
尉遲恭“嗯”了一聲。
東宮六率乃太子親軍,作為未來皇帝的班底自然分外受到重視,即便李承乾當初始終不曾坐穩儲位風雨飄搖,依舊有很多人將家中子弟安插進去,畢竟太子始終是太子,萬一成功上位就等於在未來皇帝身邊占據了一個好位置。
其中關隴門閥自然不甘人後,而且其勢力盤根錯節難以厘清,諸多安插之人即便是關隴門閥倒台之後也不曾被人揪出肅清,隻不過由於李靖幾番整編東宮六率,是的這些人逐漸被調動在固定的幾支部隊。
這回李靖讓劉延景領軍出征,所統率的軍隊便是李靖整編之後充斥著不能確認其立場、背景的軍隊,其用意顯而易見,就是要借助此次大戰將這些人肅清一空。
既然無法甄彆身份、背景、所屬勢力,那就一起送到前線消耗掉好了……
所謂“慈不掌兵”,至於這支部隊之中有多少無辜,並不在李靖考量之內。
如果劉延景按照李靖的意圖行事,那麼即便此番兵敗,李靖也會力保其無事,並且在往後予以補償。但劉延景顯然沒能領會李靖的意圖,自作聰明想要撈一筆戰功……
既然是送上門的人頭,尉遲恭豈能放過?
對於李靖來說,那是無法甄彆的隱患,必須予以肅清;而對於尉遲恭來說,對方是實打實的東宮六率,隻需將其徹底擊潰,便是大功一件,不僅振奮晉王大軍士氣,更使得自己的功勞簿上狠狠的添上一筆。
何樂而不為呢?
唯有劉延景自以為獲得良機可以穩守鳳棲原立下大功,從此青雲直上……
黎明之前最黑暗,淅淅瀝瀝的小雨使得空氣潮濕陰冷。
鳳棲原與樊川相鄰,地勢由高至低形成天然的階梯,全軍將士在劉延景命令之下就地砍伐樹木、構築簡易營寨,使得陣地愈發易守難攻,但萬餘人也勞累一整日,人困馬乏,兵卒們蜷縮在營帳之內熟睡正酣,即便被尿憋著也懶得起來解決。
劉延景坐在營帳之內,身上甲胄之外披著一件衾衣,喝了一口熱茶,用刀尖挑了一下燭芯使得燭光更明亮一些,便於觀閱軍報。
帳外小雨打在帳頂淅淅瀝瀝,四周一片安靜。
劉延景蹙眉,放下筆,抬頭將帳外的兵卒喊進來“外麵何以這般安靜?去看看各處負責警戒巡邏的兵卒是否偷懶,若有人膽敢偷懶耍滑疏忽懈怠,定斬不饒!”
“喏!”
兵卒領命,急忙走出去,旋即一陣吆喝聲四起,逐漸遠去。
劉延景又喝了一口茶水,卻無心處置公務,乾脆起身站在輿圖前仔仔細細的觀察地形地勢,每一條小路、每一個河叉都一一掃過去,看看是否陣地防禦有何疏忽之處。
他壓力很大,此番率兵出征雖然等同於魚躍龍門、一步登天,隻需完成任務便可躋身軍方高層,他日平定叛亂之後論功行賞,怎麼也得一個十六衛將軍的職位,甚至有可能因此封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