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之下,具裝鐵騎由昭德殿北側一路向東運動,身後有一支兩千餘人的叛軍緊追不舍,房俊不敢由此向南迂回至昭德殿左側,萬一那裡也有叛軍堵截,很容易陷入進退維穀的死地,隻得沿著東宮宮牆向北,抵達武德殿宮牆之後再向西,緩緩迫近武德門附近。
此時具裝鐵騎的體力幾乎耗儘,沒前行一步都極為艱難,兵卒還能憑借堅強的意誌力咬牙堅持,戰馬卻沒有那種意誌,行進途中不少戰馬紛紛腿軟跌倒……
所幸重甲步卒這個時候也退回武德門附近參與防禦,等到具裝鐵騎抵達,立即上前布陣擋住叛軍,給具裝鐵騎休息恢複體力的時間。
房俊從戰馬上翻身而下,摘下兜鍪,任憑雨水淋在早已被汗水濕透的發髻上,再順著脖頸向下流淌,很是涼快。
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回頭看看疲憊不堪的兵卒、戰馬,微微搖頭。
也難怪曾經在曆史之上橫行一時、不可一世的具裝鐵騎會逐漸消失在曆史長河之中,這個兵種防禦力頂級、衝擊力頂級,但由於消耗太大,對於兵卒、戰馬的體力要求極高,隻能作為衝陣或者突襲的手段來使用,想要成為戰場之上的正規作戰單位,實在是力有未逮,一旦體力耗儘機動性下降,就會成為活靶子……
雖然在戰場上撤不下去,但叛軍主力依舊猛攻武德門,根本沒有餘力繼續追剿具裝鐵騎,一直追在身後的那一支兩千餘人的叛軍攻不破重甲步卒的防禦,隻能遠遠的在外圍遊走而束手無策,這使得房俊獲得了寶貴的喘息之機。
李道宗腳步沉穩的步入昭德殿,目光在李治麵上停駐片刻,發現這位殿下還算是鎮定,略微放心,繼而瞥了一眼蕭瑀、褚遂良、崔信等人,前兩人看不出異常,唯有崔信一張老臉滿是惶恐,眉頭緊蹙、神思不屬。
不過這也難怪,身為崔氏的家主,在山東地界就好似“土皇帝”一般的存在,一貫養尊處優生殺予奪,何曾親身經曆如此殘酷的戰場
更何況此番支持晉王起兵,整個山東世家幾乎傾其所有,所承受的損失早已超越各自的底線,若晉王成事之後給予大力支持,沒有十幾二十年也難以恢複元氣,若晉王兵敗,則山東世家極有可能就此一蹶不振,三五十年之後,昔日的豪門大閥牆倒屋頹、基業消散,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們也將落魄窮困、泯然眾人……
這對於一個立誌將門閥躍升至天下一等的家主來說,的確過於殘酷,心中之悔恨固然不足為外人道,但也很難管理自己的情緒與表情。
見到李道宗麵色蒼白,左手緊緊包裹,李治心中一顫,連忙問道:“郡王可是負傷了要不要緊本王這就讓太醫為郡王診治。”
既然打定主意要發起兵變奪取皇位,李治早已預料到各種情況,所以一直將晉王府的太醫帶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
李道宗搖搖頭,沉聲道:“多下殿下掛念,不過是小傷而已,已經處置過了。”
李治又道:“郡王乃國之柱石、本王之肱骨,雖然戰場之上難免損傷,但也應當多加小心,不可輕易涉險。”
現在他就指望著李道宗、尉遲恭兩人撐起大局,這兩人當中有一人折損,都意味著滅頂之災。
李道宗將方才的危險之處述說一遍,繼而歎息道:“雖然擋住了具裝鐵騎的衝擊,但微臣與房俊直麵相對,一個回合便被其擊落馬下,實在是慚愧至極。”
以他的身份、地位、閱曆,早已不在乎個人之勝負得失,被房俊擊落馬下雖然有點丟人,但與整個戰局的勝負相比微不足道,能夠坦然視之。
李治則有些愕然。
以往很多人讚譽房俊什麼“詩詞雙絕”什麼“勇冠三軍”,前者他倒是見識過,也頗為認可,但是對於後者卻不以為然,房俊帶兵打仗的確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然而朝野上下一致認為之所以成為“常勝將軍”是因為其麾下軍隊裝備天下第一,再加上火器的威力,每每交戰都是憑借對敵人的裝備碾壓而平趟過去,真正的戰略、戰術未必多麼優秀。
個人之勇武更是扯淡,不過是倚仗有幾分力氣從而橫行霸道、欺淩弱小而已,旁人忌憚他的家世、權勢隻能忍讓,真正到了戰場之上刀對刀、槍對槍的搏生死,誰管你是誰
而李道宗何等養人當年追隨在太宗皇帝身後立下無數功勳,不知多少次衝鋒陷陣,麵對的皆是當時天下有數的英雄豪傑,其武力值在整個李唐皇室之內也就僅次於齊王李元吉,整個關隴門閥之內能夠穩勝李道宗的也不過宇文成都、裴元慶等寥寥數人,結果現在卻被房俊一個回合便打落馬下……
縱然李道宗年事漸長不複當年巔峰之狀態,可雙方武力相差如此之懸殊,也大大出呼籲李治之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