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他試圖將蘭陵蕭氏的嫡女嫁給房俊為妾,再以充沛的資源加以扶持,希望能夠憑此將房俊收服,為己所用,使其手中執掌的權勢幫助蘭陵蕭氏壯大根基、屹立當世,成為世家門閥之中的翹楚。
如今時過境遷,卻陡然發現房俊成長之速度太過駭人,不僅再無將其掌控之可能,反而被其死死壓製,蘭陵蕭氏想要在這場兵變之後不傷筋動骨、依舊保持領袖江南的地位,甚至需要向房俊賠上笑臉、搖尾乞憐。
白白賠了一個蕭家的嫡女,如今還得主動低頭……
幸好房俊不是得誌猖狂之輩,麵對蕭瑀的主動低頭,倒也不為己甚,笑著還禮:“宋國公乃國之勳臣、帝國柱石,在下如何敢當您這番誇讚?還請入座一敘。”
蕭瑀鬆了口氣,看房俊的態度似乎並無斬儘殺絕之意……
眾人落座,崔信首先按耐不住,麵色憂慮的問道:“敢問越國公,不知老夫此刻是否可覲見陛下?”
武德門內發生的事情他已經全部知曉,晉王束手、尉遲恭自刎,叛軍煙消雲散,那麼接下來自然便是陛下與大臣商議諸般善後事宜,其中對於山東世家之處置乃是重中之重。
雖然關鍵時刻反正,但事實上並未直接導致晉王兵敗,所以功勞也就無從談起,陛下之心意殊為難料,一旦與群臣商議決定對山東世家之處罰,隻怕在再也無法更改。
他必須在決定做出之前麵見陛下,或許才能有一絲挽回之希望,否則朝野上下一個山東世家出身的官員都沒有,誰會為山東世家仗義執言?
……倒也不是一個山東出身的官員都沒有,兵部尚書崔敦禮也算是朝堂大佬、一方重臣,但如今崔敦禮與山東世家之關係早已決裂,不進幾句讒言都算是厚道,指望他為山東世家說好話,簡直就是妄想……
房俊淡然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世間從無兩全齊美之事,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當初想要扶持晉王上位從而複製關隴門閥權傾貞觀一朝之故事,如今大敗虧輸,卻還要陛下仁慈相對、寬恕以示?
想滴美。
崔信麵色頹然,略作遲疑,堅持道:“還請越國公代為通稟,老夫想要覲見陛下,此事對於山東世家非常重要,定然謹記越國公之恩情。”
隻要越國公你能夠給山東世家開通覲見陛下的通道,必然厚禮相贈……
以山東世家領袖之身份當著蕭瑀、褚遂良、薛萬徹、劉仁軌麵前親口承諾,必無悔改之可能,這份厚禮也定然豐厚異常,值得房俊代為通稟。
房俊搖搖頭:“所謂的恩情不提也罷,畢竟吾齊州房氏也算是山東一脈,若能出一份力,吾也不會袖手旁觀。代為通稟之事好說,但吾要提醒崔公一句,識時務者為俊傑,想要保住山東世家之底蘊,不使山東子弟自此絕於朝堂,該讓就讓、該舍就舍。”
崔信趕緊表態:“戴罪之身,隻求綿延門閥傳承,豈敢有非分之想法?陛下寬宏,吾等罪臣誓死效忠、衷心擁戴!”
心底卻不免狐疑,這一句“該讓就讓、該舍就舍”是何意?按說此番山東世家扶持晉王兵敗失敗,就算扣上一個“叛逆”之罪亦是不冤,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生殺予奪任憑施為,隻要能夠給山東世家留下一份底蘊傳承即可……卻又為何故意提醒這一句?
還有什麼是山東世家不能讓、不能舍的?
房俊這才點頭:“言儘於此,好自為之吧。”
崔信拱手謝過,回身入座,卻難免心中惴惴,有一種巨大的危機籠罩心頭,莫名惶恐……
房俊看向蕭瑀,問道:“宋國公怎麼說?”
蕭瑀有所遲疑,江南士族與山東世家情況相仿,唯一不同的是江南士族因為被水師階段長江未能北上關中支持晉王,故而所受之損失較輕,但罪責等同。
現在山東世家擔憂陛下重責,江南士族亦是一樣的擔憂,但房俊特意警告崔信一句,這卻又是為何?
看上去陛下並無將山東、江南兩地門閥一掃而空、斬儘殺絕之意,但卻要狠狠的扒下兩地門閥一層皮……這其實本就在預料之中,此番兵變導致關中受損嚴重,朝廷糧秣告罄、難以為繼,以兩地之財富糧秣充實國庫乃是必然,但房俊警告這一句,卻顯然事情還要更為嚴重。
兩地門閥還有什麼是陛下更為看重的?
難不成還能效仿秦漢之舊事,遷山東、江南兩地富戶於長安?
那也無甚大用,秦漢兩代如此做法是為了加強中樞集權,而現在大唐宇內一統、四海歸一,道、府、縣各級機構完備,早已沒有天下分裂之憂,且一旦將天下富戶遷入長安,長安固然富庶安定,則天下各處必然稅賦荒蕪、政務凋敝,損天下而富長安,有何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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