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則心中一跳,第一個反應就是難不成這兩人私底下有所串聯?
時至如今,大唐軍方最大的兩大陣營就是李勣與房俊,前者代表著大部分貞觀勳貴的利益,是軍隊之中的老派代表,後者則是所有年青一代的旗幟,異軍突起,與貞觀勳貴分庭抗禮。
兩者之間因為利益的關係不容調和,形成兩大派係,一方沉著穩重、一方銳意進取,一方收縮國內、維護利益,一方張揚外露、獲利於外。
彼此對立、抵抗的同時,也構成了軍隊的平衡,使得李承乾可以居中轉圜、帝位穩固。
可一旦這兩大派係因為某種原因消除隔閡、合二為一,他這個皇帝就要夜不安寢了……
李勣也大吃一驚,旋即意識到其中之隱患,忙道“我早年征戰傷創多處,這兩年舊傷頻發、痛苦非常,竊據尚書左仆射一職已是勉強,哪裡還有精力顧忌此等要害之職位?縱然這個衙門得以增設,也請陛下另擇賢能,微臣著實力有不逮。”
他不知道房俊當真是高風亮節、舉賢不避“敵”,還是故意這麼說用以引起陛下猜忌,總之他不願接手這樣一個燙手山芋。
說話很少的馬周忽然插了一句“若是朝野上下得以通過這樣一個衙門,不知越國公可有腹稿以何名之?”
房俊笑道“‘樞密院’如何?‘權知樞密院之長官為樞密使’。”
馬周想了想,頷首道“既有國家中樞之威嚴,又能淺顯易懂聞名之義,不錯。”
就表示他已經讚同了這個提議,不僅是增設“樞密院”的提議,也有舉薦李勣為“樞密使”的提議。
李承乾麵色如常,實則心中已有不滿。
還是一直沒怎麼說話的李孝恭心裡暗歎一聲,開口道“增設一個衙門簡單,但是想要將全**隊係於其下,各種製度、條例製定起來卻極為麻煩,非一日一月便可以克竟全功,還需廣泛討論、集思廣益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李承乾不敢等下去了,接著李孝恭開口,附和道“王叔之言頗為有理,這樣大一件事情無論允準還是駁回,都應當仔細考量、反複斟酌。”
支持這件事的人顯然不少,斷然駁回有些不妥,隻能暫且擱置。
但是李勣雖然主動推辭不救,可心中未必對這個“樞密使”沒有想法,萬一與房俊一拍即可,他這個皇帝都隻能硬著頭皮認了……
果然,房俊看向李勣,笑問道“在下有此諫議,毫無半分私心,英公當知曉軍隊弊政之危害,唯有如此才能避免地方軍政勾結釀成軍閥割據之後患……卻不知英公以為如何?”
古往今來,但凡能夠走到國家層麵之人,沒有一個是蠢貨。麵對弊政,他們大多數人都能看透其本質,但也正因看透其本質,有一些弊政對國有害卻對己有利故而聽之任之,有一些則是明知其害卻無能為力。
似李勣這樣從軍伍之中成長起來,興國興邦、滅國無數的一代名帥,焉能看不清“府兵製”之利弊?
隻不過或許是符合自身利益、或許是無能為力,所以並未能夠扭轉局麵,致使弊端長久延續下去,終至於在幾十年之後便逐漸放任地方軍政勾結、一個個軍閥逐漸誕生。
現在房俊等著李勣的選擇,從其選擇就可看出其人當真是心懷家國,亦或是自私自利。
李勣略作沉吟,與房俊目光對視片刻,看向李承乾,鄭重道“微臣以為越國公所提出之弊端隱患極大、不容忽視,軍製改革勢在必行。不過中書令所言也有道理,貿然改革成敗難料,甚至有可能衍生一係列負麵影響,對此應當慎之又慎。或可於兵部之內暫且增設一個研究、製定軍製改革的部門,由軍機處幾位大臣聯合兵部尚書崔敦禮共同負責,待到各項製度、政策、條例皆儘可能完善,再選擇適當的機會推廣全軍。”
他看得懂房俊最後這一句話當中的觀望、質疑、甚至挑釁,但他之所以做出附和房俊的決定並非是向誰證明自己是個“公正無私”的人,而是他的確讚同房俊的見解。
“府兵製”被應用於西魏時期,然而無論是宇文泰將鄉兵和增募豪右納入六大柱國構成新的軍隊體係,還是宇文護整頓鄉兵、確立二十四軍,亦或是宇文邕進一步擴充府兵、並且使得“府兵製”徹底製度化,都不過是為了更好的掌控軍隊、避免有人掣肘而使得軍隊“零散化”,這就導致“府兵製”強大軍事力量的同時,也擁有“反噬”之力。
宇文泰也好、宇文護也罷、甚至包括宇文邕在內,可謂成也“府兵”、敗也“府兵”。
散亂的軍事力量越是強大,就越難以控製,一旦失控,便是天下大亂、烽煙處處之局麵。
想要避免甚至杜絕西魏、北周乃至於前隋之慘痛教訓,就必須改革“府兵製”。
這是浩浩蕩蕩的大勢,李勣自己或許沒有魄力去推動這件事,但既然房俊已經主動提出,那麼李勣就必須順勢而為,而不是為了某些情緒便不予理會甚至激烈反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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